装疯

傅云兮自有打算，所以特意装作昏迷的样子，被姜年抱进了郡主府。　　　　一个已经下葬的人又回来，自然很让人恐惧，但傅云兮不在乎，她只是有些好奇，这里面怎么没有小钗的声音。　　　　那是打小伺候她的丫鬟，是不管她如何刁蛮任性都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家人。　　　　往日，郡主但凡有什么事，小钗都是第一个出现的，但今天……　　　　傅云兮憋着没有问，及至进了屋，关好门，才拉了拉姜年的衣袖：“你进来的时候看见我贴身丫鬟了吗？就是小钗？”　　　　姜年记忆力很好，稍作回想后，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没看到，可能是出去了。”　　　　傅云兮点点头：“也对，那我再等等。”　　　　小钗多大个人了，傅云兮也没有太担心，她在床边倚了会儿，闲着无聊，就指使着姜年去把跟在萧珏身边的护卫召了回来。纸上写得到底不够详细，但傅云兮脑子好使，随便猜猜就对了十分之□□。　　　　她听着护卫口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什么关键的东西，便挥挥手让他离开。　　　　但护卫躬了躬身，没动：“郡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体就是这些了，但还有一件事情，我……”他咬了咬牙，满脸的惭愧与痛惜。　　　　傅云兮瞧着他的表情，心中咯噔了一下：“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　　　　护卫扑通一声跪倒地，额头撞击在地面上：“郡主，属下无能，没及时护住小钗姑娘，她……她……”　　　　“小钗怎么了？她死了？！”傅云兮猛地坐直身体，赤着双脚踩在地上：“到底怎么回事，你别磨磨唧唧的，快点给我说！”　　　　小钗没有死，但相比于死，傅云兮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这样活着。　　　　那是陈月菱和萧珏回京晚上发生的事情。　　　　——打小跟在郡主身边长大，不管郡主脾气如何，小钗都是把她当成亲姐姐的，所以，当郡主失踪之后，她急得一刻都无法在郡主府待，她每日都会去城门口候着，从早到晚，及至城门关上，才会结束焦灼的一天，回郡主府继续等。　　　　她日日不休地守着，某一天城门下钥的时候，竟撞见了一对鬼鬼祟祟的狗男女。　　　　虽然遮得很好，但那熟悉的声音和体态，依旧让小钗认出了他们。　　　　是萧珏和陈月菱，是早很久前，就已经暗度陈仓的奸夫□□，以往，小钗虽然痛恨他们，到底还拘着自己的身份，没敢说什么。可那日，想着郡主下落不明，他们却依偎在一起，你侬我侬，小钗登时就忍不住了。　　　　她指着这两个人鼻子骂，字字带血，把他们伪善的表皮扒拉个干净。　　　　如此一来，可不就惹恼了他们，萧珏和陈月菱虽然当面没说什么，只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为自己洗白，但一回府，他们丑恶的嘴脸立刻暴露了，两人合计了一下，派人绑了小钗。　　　　萧珏心眼小，但一个丫鬟，他觉得杀了也就算了，可陈月菱不同，她毫无自省之心，坚持认为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楚都是郡主给的，如果没有郡主，她早早就能是萧珏正妻，以后还会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自己的位置被占了这么多年，前段时间还被遣送到尼姑庵礼佛，陈月菱可算是恨毒了郡主。　　　　但她势单力薄，即便郡主站在她面前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把气都撒在小钗身上。　　　　她亲手把人毒打了一顿，用烙铁毁了小钗的脸，又剜去双眼，斩断手脚趾，她把人折磨的奄奄一息，再用上好的人参吊着命，她才不要小钗这么痛快就死掉，她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日日折磨，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郡主，属下无能，没有料到陈月菱动手这么快，等属下布置好的时候，小钗姑娘已经遭了极刑，我如今是将她救了出来，但小钗姑娘……她……已经疯了。”　　　　能在郡主府里做护卫的人，谁没有见过血。　　　　但想起小钗的模样，这个心性坚毅的护卫仍是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模样，傅云兮哪还能不懂，她胸口闷得厉害，竟是有些喘不上气：“你出去吧。”傅云兮疲惫地挥了挥手：“盯紧萧珏和陈月菱，一有异动及时向我汇报。”　　　　空空荡荡的屋内，安静地落花可闻，傅云兮倚床柱而立，脸色苍白。　　　　姜年没有说话，伸手抱住了她。　　　　“我真难过。”傅云兮靠在他身上，微微闭上双眼：“我明明知道这不是……但我还是难过。”　　　　姜年懂她，知道她想说这不是真的世界。　　　　姜年没有太富余的感情，无法感同身受，但本能的，他不想看傅云兮难过：“那就替她报仇吧，以治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姜年吻了吻她的发顶：“你如果下不了手，那就我来，我手上沾的血不少，不差这一个。”　　　　傅云兮侧过头，贴近他的胸膛。　　　　姜年的心跳声很稳，一声一声，无比让人心安，傅云兮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慢慢恢复平静：“没什么下不了手的，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陈月菱既然敢惹我，一定是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姜年，你去替我找个大夫吧，赶在萧珏之前带过来。”　　　　——————　　　　该死的人没有死，还回了京，萧珏比谁都着急，他甚至顾不上整理一下衣着，就匆匆赶了过来。　　　　“姜年，快杀了他，杀了他，他想要我的命！啊——”　　　　萧珏刚跑进内院，就听到傅云兮撕心裂肺的尖叫，一阵杯盏落地的声响，她闺房的大门被用力推开了。　　　　老大夫背着药箱，脚下生风，颇不顾形象的往外跑。　　　　“慢着，你站住！”萧珏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你替郡主看过了？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大夫受了惊吓，气喘如牛，浑身都在打颤：“萧、萧三皇子。”　　　　老大夫抖抖索索地喘了口气：“郡主、郡主她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神志不清，本来扎几针，喝几贴药就能好的病，但她不让我靠近，还有她身边的那个护卫，盲目听命，不仅不帮我拦着点儿郡主，还想把小老儿砍了，真是愚蠢，愚蠢！这病小老儿不治了，您另请高明吧。”　　　　老大夫敛衽行完礼，便匆匆离开了郡主府。　　　　萧珏也没拦着，等屋里的动静小了，才装出焦急的样子往屋内走。　　　　傅云兮刚刚发疯，此时被姜年抱着，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她缩成一小团，整个人蜷在姜年怀里。　　　　不堪入目，伤风败俗！　　　　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的模样，萧珏在心中冷冷地啐了一口，但他面上却无任何表现，避开碎瓷片，关切靠了过去：“云兮。”　　　　“啊啊啊——”他话音才落，傅云兮就尖叫了起来，她像只小兔子，一下弹起，转了个身，往姜年身后躲：“姜年，快杀了他，杀了他，他想要我的命！”　　　　“是，郡主。”姜年盲目从命，一剑朝萧珏头顶砍去。　　　　萧珏是有武艺的，躲过这随手一击本来没又问题，但他跛了，焦急之下，竟没能控制好身体平衡，直接跌坐在地上。他跌的位置不好，地上满是碎瓷片，这一下坐实，臀腿处便给割破了。　　　　“嘶——”萧珏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当即冷了下来：“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皇子刀剑相向，来人！来人！把这个反贼拉出去！”他怒喝了两声，想找人把姜年杀了。　　　　但还没等人来，姜年一掌挥出去，直接把大门关上。　　　　“三殿下为何如此急切地想把在下除去，是想让郡主落单，好再次对她下手吗？”姜年微微一笑。　　　　萧珏被说中了心事，呼吸顿时一紧。但他谎话说惯了，即便被拆穿，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大变。　　　　思绪转了几转，萧珏很快就想出了应对之策，他放肆地笑了一笑，等再看向姜年时，已不掩饰浑身的阴郁沉顿：“姜年！你说得没有错，我就是想要郡主的命，但这又如何呢？凭郡主对我的爱，我便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说了，她也不会怪我，反而会为了我去死。”　　　　“姜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了，你喜欢傅云兮对不对？”　　　　姜年微微一顿。　　　　看见他的表情，萧珏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得愈发放肆，浑身上下都透着胜券在握：“你喜欢她，但你只是个护卫，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的，除非皇上开口，但当今圣上属意的驸马是我，且即便不是我，也不可能让郡主下嫁给你这么低贱的人。你没有机会的，除非你帮我登上皇位。”　　　　“姜年，你本事很好，只要我们联手，没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我很欣赏你，所以我们不妨做一个交易，你替我办事，助我夺位，而我不碰傅云兮，我会把她供着，等日后时机成熟，便将她完璧归赵，你看如何？”　　　　姜年握紧了剑柄，好半晌没有说话。　　　　他是真的在思考，权衡许久后，终于艰涩地开口：“你真的能做到吗？把郡主给我。”　　　　“自然，我已有喜欢的人，我不想辜负她。”萧珏大义凛然地道。　　　　姜年垂了垂眸，把手上的剑往地上一扔，屈膝跪了下来：“那多谢主子，属下以后定会为您赴汤蹈火。”　　　　萧珏满意笑了，虚伪地将他扶住：“你我无须主仆相称，我是真的欣赏你才会提出这个交易的，姜年，你武艺很好，连大内侍卫总管都不及你，云兮能得你保护，是她的幸运。”　　　　“还有，这次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但我也是无法，老四逼得太紧，若我不采取一些手段，怕是再也压不过他的风头，老四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以前便觊觎云兮，若让他得势，只怕不仅是我，云兮也不会有好下场。”　　　　“如此，那我……”姜年脸色沉了沉，把地上的剑拾了回来。　　　　萧珏赶忙拉住他，做出一副痛惜的模样：“莫要如此，他与我到底也是兄弟一场，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只要帮我瞒着点儿云兮便好，我不想让她难过，我先进宫去了，我想在她清醒前尽量把事情拨乱反正，你能帮我吗？”　　　　“可以，你放心便好。”　　　　萧珏走了，傅云兮也不装疯了，她小步跑过去，把姜年从地上拉起来：“你跪他干什么，那个王八蛋。”　　　　“为了让他更相信我。”姜年见她光着脚，双手用力，把她举离了地面：“这个萧珏阴谋诡计倒是挺多的，如果姜年不是我，如果姜年没得到你，他的计策多半就成功了。”　　　　“哦，那也不能算他阴谋诡计多，只能说是我红颜祸水。”傅云兮盘住了他的腰。　　　　姜年并不反驳，十分诚恳地一点头：“是，你就是红颜祸水，小妖女。”　　　　萧珏诡计多是多，但姜年和傅云兮谁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们几乎都能猜到萧珏入宫会说什么，便也没冒险派人去宫中探听。　　　　姜年把傅云兮放到了床上，顺势压了上去，他也没干什么坏事，只是用手指在她颈动脉上反复摩挲：“已经派人去找方子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那你很棒啊，我不说你都知道我想做什么。”傅云兮捏住他的手，使劲想把他踹下床。　　　　姜年纹丝不动，从胸腔里震出欢愉的笑声：“不是我棒，是我们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