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兮意外落水,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以她的性子,势必要闹到满城风雨的。    陈月菱如今势单力薄,唯一能倚仗的也只有萧珏了,她反复思索了一下,也顾不得先回府,再请人,匆匆带了兜帽,便紧赶慢赶地往萧珏府上走。    但她晚了一步。    傅云兮既是设计好的落水,该去请萧珏的人自然也早就安排好了,只等姜年一声传令,他们便直接截住了下朝回府的萧珏。    此时,萧珏正在前往郡主府的路上,但陈月菱不知道。    她焦灼地等在府外,只盼着能第一眼看到她的保护神。    把陈月菱带回府,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宣扬出去,虽然不会叫萧珏有性命之忧,但这名声却是保不住了。    萧珏是一个很爱惜羽毛的人,哪怕做尽恶事,也一定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声有污,所以,在接陈月菱回京时,就与她说过,熬一熬,在他得到皇位前,决计不要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陈月菱心中不甘,但想想后位,她到底是憋下了这口气。    她伏低做小,乖顺听话,不做一件违背萧珏心意的事情。    她成功树立了自己解语花的形象,但相应的,下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眼见着陈月菱站了那么久,白净的小脸都晒红了,守府的下人却不闻不问,只冷眼看着。    等了约莫有三刻钟的时间,便是用两条腿走,萧珏也该回府了,但陈月菱依旧没有见到他,心中有些慌,忍不住走到大门边问道:“这位小哥,三殿下还没有回来吗?我瞧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莫不是有其他安排?”    小哥瞧了她一眼,甚为怠慢地说:“三殿下有什么安排,岂是我们这些守门的侍从能知道的,倒是陈姑娘,三殿下交代过,您若有事,请丫鬟递张条子就好,千万莫要亲自上门。”    陈月菱先前在郡主那里吃了瘪,又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心中一团火已是极旺。    眼瞅着连一个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怒气登时就起来了:“我若没有急事,岂会亲自上门!你一个门房,如此怠慢,是欺我孤苦无依吗?你且听好了,我便是再不济,也是陈将军的女儿,是你们三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你立刻给我去请他!迟一秒我便要他问你的罪!”    门房扯了下嘴角,态度散漫地行了个礼:“是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陈姑娘,但主子并未回府,我又上哪儿去请?陈姑娘向来是我们主子的心头肉,他去了哪儿您一定知道,不若,您亲自去寻一寻?”    陈月菱气得浑身发抖,但到底也不敢做什么,只怨毒地看了眼那门房,咬碎了银牙离开。    “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儿呢。”两门房也不等她走远,就开始议论纷纷。  “可不是嘛,不过一个被贬黜的罪人,殿下肯看她一眼已是仁至义尽,她竟还敢恃宠而骄?”  “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呗,殿下连门都不让她进,也不知道她骄傲个什么劲儿。”    “到底是个外室,眼皮子浅,我们殿下高高在上的人,哪能迎她进门,好吃好喝养着便算完了,我们殿下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可不就郡主一个吗?我前段时间听锦娘说了,殿下照着郡主的尺寸做了套凤冠霞帔,你说,是不是好事将近?我们府上要迎来女主人了?”    “这还真说不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陈月菱全都听在耳朵里。    起先,她只是气得浑身发抖,想把这些门房都活剐了,及至听见那一句凤冠霞帔!仿佛平地里一声惊雷,这四个字劈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她还记得,前几日萧珏拿了喜服图样一个人偷偷看,她撞见了,萧珏便慌慌张张得做掩饰,她当时以为,萧珏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就装作没看清,让这件事情揭过了,却没想到,这喜服原来不是做给她的,而是给那个贱人!    陈月菱知道萧珏爱权位胜过一切,对傅云兮好,只是为了利用她,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    脑子里乱作一团,恶气在胸中翻涌,迫得她踉跄着走回去,一把捏住门房的衣襟:“你说什么?你说萧珏给她做了凤冠霞帔?你说他要迎傅云兮过门?!”    门房见她神色狰狞,状若恶鬼,心中也有些发憷:“你、你这话该问殿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能知道主子心里想什么?”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萧珏怎么可能娶她!萧珏一直都是在利用她!”    陈月菱气得眼前发黑,撑着旁边的石狮便吐了出来,她胃里翻江倒海的疼,却不及心头的寒凉叫她难受。    不行的,她不能这样认输,她机关算尽,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萧珏一个人,她不能连萧珏都输掉,傅云兮这个贱人既然敢跟她抢,她便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陈月菱剧颤了一会儿,终于趔趄着跑回私宅。    而她于三皇子府前受挫之际,萧珏已匆匆赶向了郡主府,他仍穿着一身朝服,面如冠玉,十足十的衣冠禽兽。    “云兮,你……”    “啪。”    萧珏断断没想到,他刚走近塌边,一巴掌便甩了过来,傅云兮满身火气,连脸颊都烧得绯红:“萧珏……萧珏!我真是没想到,你是如此下作之人!我这么多年的情,终究是错付了……错付了!”    她本是在发怒,但说着说着,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帘,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萧珏无端端受了这一巴掌,嘴角渗出血来:“云兮,你、你这是何意?”    萧珏能忍这么多年,龟壳不是一般的厚,即便心中恼恨自己的尊严被挫,却也没有发怒,反而深情款款地走到傅云兮身边,纵容地说:“谁又乱说话惹你生气了,你与我说说,我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但傅云兮已不愿再碰他,过度强烈的悲怒糅杂在一起,让她抑制不住地打起了冷战。    屋里很静,静得只有她哀哀地哭泣声。她无疑是极美的,鲜少见的梨花带雨,就像风霜后,被摧折的花,艳绝无双的花瓣上有雨水滚动,水珠柔和了她逼人的气势,让她于骄傲中透出一丝惹人怜爱的娇怯。    前几次看过她软绵绵的模样,萧珏便落入了魔怔,他心里突然有了傅云兮的影子,怎么擦都擦不掉,而此刻,更是如此。    他心旌神摇,已顾不得计较这一巴掌,伸出手便要去扶傅云兮。    但傅云兮却不领情,狠狠地将他推开:“萧珏,我真恨我眼瞎,竟看上你这样心思歹毒的人,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好,但……但我错了,不是我不好,是你这个人没良心!”    萧珏心头一紧,也知今天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云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与我说说,我自问无愧于心,对你也是一片赤诚,你怎能如此伤我。”    傅云兮冷冷一笑,气力不济地跌坐在榻上。    “你竟还好意思说你无愧于心?对我赤诚?你是以为我好骗吗?对呀,我确实也好骗。”    傅云兮凄凉一笑:“我被你骗了这么久,被你耍得团团转,看我像傻子一样对你掏心掏肺,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萧珏,你真狠,竟然能骗我这么久,若非我今天看到了陈月菱,我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你是这样虚情假意的一个人!”    “陈月菱?你看到陈月菱了?你不要误会,这件事情我能解释。”    萧珏浑身一颤:“我那日被匪寇砍伤,为她所救,她等我伤好后,趁我不备,给我下了药。我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她逼迫我,若不带她回来,便要把这件事情闹到你面前,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怕你不开心,这才出此下策把她安置在私宅的。我没想一直瞒着你,我只是想等你好些再求你原谅,云兮,你不要误会。”    “不是我想误会!”傅云兮转头看向他:“若单是这件事也就罢了,闹了这么久我也乏了,我已经想过,你若真的喜欢她,我便让你娶她过府,可我没有想到,你还瞒了我那么多事。”    傅云兮安静了下来,双目哀哀地看着他,这张俊朗的面孔,曾经是她生命里唯一的追求。    可是现在,当她听闻那些真相,她终于发现,那些被她珍藏的记忆,不过一个又一个虚伪而龌龊的阴谋。    “萧珏,我真感谢她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没有她,我哪能再重新听一遍我们的过去,那些过去……”她睫毛颤了颤,一滴泪从空洞的眼中滚落,冰冷而绝望。    萧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布下的网,会以这种方式被扯出。    陈月菱……这个他曾真心喜欢过的女人,他现在只想一巴掌拍死她。    听着傅云兮喃喃念叨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污糟事,萧珏手脚冰凉,心头剧颤。    但男主就是男主,到了这种地步,他脑中仍留了一块能转动的地方,他没有失了主意,稳了稳自己的呼吸,直接跪了下去。    “云兮,我有罪,我承认,以前确实是我心思不纯,可后来与你相处,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前些日子还去做了喜服,我本想着,找个好日子向皇上求娶你的……罢了罢了,这些事情我还有什么资格说,我自有错,也不敢奢求你原谅,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的,你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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