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张祺陡然从地上站起,充满戾气的喝了一声,“你不能这么说。” 婉容正感怀在某个伤心时刻出不来,生生被他吓了一跳,眼泪都不知道擦了,怔怔的看着他。 凝聚成泪泉的珠子,就此啪嗒一声,大颗大颗的往下坠,真是说不出的凄婉。 “你,你……”张祺本已刚直的脊背,立刻就歪了,手足无措的说道,“擦擦,你到是擦擦眼泪啊,我又没凶你。” 泪眼模糊的张婉容透过水雾看到他个大男人,惊惧的像个小孩,想碰她又不敢,只知道原地跳脚,毛躁的束手无策,忍不住就裂了嘴,噗嗤一声乐了,“好好说话不会啊……” 前倨后恭的,不中听了,就跳起来,跟个猴子似的什么样子。 “哎哟,”张祺挠头,几年来在北方养出的那一身刚毅坚定终于在此时此刻全部崩盘,跟个街头小混混似的,盘了腿竟然就此坐在了地上叨叨,“就说你这一会哭一会笑的模样,就是我妹妹没跑了。” 张婉容看着无赖相坐在地上的张祺,高头大马的一坨,难看极了。 “你这样,娘看见了非打你不可。”她脱口而出的一句教训,说完自己也愣了。 张祺听了半晌无语,过一会才扭转头看她,笑的有些发傻,“就一会,哥哥已经很久不这样了,以后就在你这。” “你个小人精,又去娘那里告我的状,小心我以后不跟你好了……” “好的,好的,小容儿我就在这里躺一躺,你知道,你哥昨晚都没睡好,骨头都快碎了,不信你摸摸。” “哎呀,我知道了娘,好好走路,好好走路,再不跟鳖精学了。” “……” 遥远的记忆又在此时重合,真是一趟趟的徒增忧愁。 想起来了,他这哥从小痞赖,能躺绝不坐,能坐不站着,除了出门玩,在家里无人见的时候,怎么不着调的怎么来,那时候,娘见着他就是一通说,当时她这人小一直跟在娘身边,听去了,也是操不完的心,小小人儿拿说教她哥当正事,自以为责任重大。 “你可别坐下,地上凉。”张祺眼疾手快,把就势也要跟着坐下的婉容给拉住。 婉容站住,嘟着嘴生气,“谁说我要坐了。”她就走前两步,谁都跟他一样啊,愤愤然道,“你知道还坐,快起来吧,这边有石凳子坐。” “没事,你去那边坐,我这边蹲下谁都看不见,”他探头看了四周一样,旁边矮木丛确实跟如今坐下的他等高。 意义何在,婉容看不懂了,不过被他一提醒,到记起没多少时间让她耽误了。 “哥,那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都记不得了。” 刚刚松弛的气氛,又在此时凝结,张祺似乎陷入沉思,不过不等她催促就听见他缓缓道,“那一年…… 你年纪小,自然不记得了,不过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那时,贼寇突然从海上来,侵扰明州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情况危急,父亲当时是明州府知府,父母官职责在身,当即带人上了吴定山设防。母亲不放心,就送了你我去了四明山里的太师叔祖处。” “我那时候年纪轻,以为学了几年功夫无所不能了,母亲把送你的任务交托给我,嘱咐我一同留在山里,我没听,把你送上山后,自己又偷溜下山去,才刚到明州府的地面,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人捉住……” 他忽的顿住,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定了定后,含糊道,“没一个回合就被人给打晕了,等到清醒过来,发现又回了山上,大师叔祖说我骨头半数断了,只能送到北边去,那里有人能治的好我,否则我这辈子算是废了。” 婉容直觉里面有问题,可他不说,猜测其中可能关系到他的颜面,也就不好追根究底,耐着心思往下听。 “我那时候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路被人送去了北边,见到了外祖父,他又把我带进了北域,那边音讯难通,其后一年,外面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等我出来,”张祺说到这里说不出的难过,忍了忍才能继续,“太师叔祖没了,爹娘没了,你连死活都不知道。” “后来,边关战事起,外祖父说,事已至此,就你这能耐,也敌不过一个下人有力,还不如先建功再行事,谋求将来便利。” 张祺低了头,狠狠拔了一手的青草,远远的扔开,“我觉得他说的对,就让骞方他们找你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婉容心里明白,估计那时候,居多的人都以为她死了,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她又好生生的活着,隐约知道六年来她过的不好,作为唯一至亲的他,怕是对于当初没有尽到全力而后悔不已。 “你没错,”婉容打断了他的思绪,都过去了,想这些没用,实事求是道,“要是没有当初的决断,你现在就走不到我跟前了。” 她不是笨蛋,李君瑞觉得张祺还能用的上,才让他出现在她面前,若是个混混还在胡闹,那是休想见到她一面。 张祺听懂了,桀然一笑道,“你说的对,外祖父也这么说,你不知道他……” “主子,那边宴席要开始了,皇上找您那。” 钟公公声音传到入耳内,两人同时一振,张祺更是一跃从地上跳起,原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他对你好吗?” 婉容还没回神,就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好,当然。”婉容怕他不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再加一句,却又找不出足够的词句来告诉对方,他究竟对她是有多好。 “世上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最后搜肠刮肚就这么一句,说出来却是如此顺口,由不得她确信的重重点头。 张祺听了又酸又涩有些欣慰,但心里却是极明白的,这一切他已经毫无办法了。 可挡不住心里的那抹冲淡不了的可惜,这么好的妹妹,偏偏就不能看着她长大,胖胖乎乎的小人儿一步步变成个绝世美人儿,诶,一切都晚了吗?好不甘心啊! “那方姑娘你喜欢吗?”婉容被他一提醒,终于想起了这次来找他的主要目的。 “谁?”张祺一愣,随之心尖一烫,笑意渐渐舒展。 婉容看不懂,只能道,“我觉得你可以找更好的姑娘,要不再缓缓?”她可不相信他跟她才短短几天就有了感情,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嗯,”张祺笑的更开了,上杆子就爬道,“妹妹要是有闲,就帮我看看,反正,我最信的过你。” 果然,婉容嘴角一翘,自傲道,“那是,等着吧,给你找个更好的。” “那哥哥,在这里先谢过了。”张祺稀稀拉拉的拱手道谢,最后细细看了她的脸,灿笑道,“快去吧,他们过来了。” 婉容也是看见了,矮树丛那边已经出现了钟公公温和的脸,她自己还没决定什么,脚已经先挪了过去,这是真要走了,那人还在生气呢,再不可雪上加霜。 “那我走了,”婉容走前几步,忽而回头,“那个独木筏……” “定当争第一。”张祺痞笑的扬手。 张婉容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不过看他哥飞扬精彩摸样,极想严肃的告诫他要低调,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是怎么回事。 好吧,好吧,其实他们两兄妹,骨子里都是一路货——老不正经了。 钟公公带着她一路往前走,不远处就看到了等候的云姑姑她们,还有一人傲然站立,身躯凌凌,站立一棵古老苍松树下,华盖叶茂,老枝缠藤,巍峨直冲天穹,既如此也不如底下人的丰神俊朗,凌云有志。 婉容看着他,不知不觉脚下飞快,越过其余人等,竟然小跑了起来。 他又不高兴了,深皱着眉,双手束着,这是嫌弃她不规矩,不管了,先到他身边再说。 婉容硬是冲破他快飘散到天际的冰凉深寒之气,跑到了他的跟前,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伸进他的手心里,冲着人憨憨直笑。 李君瑞本面无表情看着她,可惜人家视若无睹。反到被她的装傻卖愣的劲给误伤了眼,讪讪的转过头去,只能一声不吭的落荒而走。 婉容才不管,使劲拽住他的手不放,这样他走多快她都跟的上,再则说,他难不成还能真丢的下她,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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