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抿着唇,绷着脸,正坐在软榻上目光沉沉看着虚空一点,面色很是冷然。    那个该死的萧氏,不会是吃错药了吧,平白无故的,跑去东院儿做什么?她们不是当初为着林志那事儿闹崩了吗?怎么忽然就又凑到一起去了?    祁氏心跳如麻,她很是有些不安。    容氏那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初就因着她动了萧氏的嫁妆,那容氏在萧氏跟前,没少磨嘴皮子。幸而萧氏是个憨货,她说了几遍,却只当做了耳旁风。    后来被她窥探到了林志那点子小心思,不费吹灰之力,不但让她们两个闹崩了,再也不往来,连林志那小子,也跑了。容氏因此日日难过,她心里着实畅快极了。    本来一切都顺心如意的,可这些日子是怎么了,那萧氏怎么忽然就变了。    先是改了一身儿的行头,这倒不算什么,本就是年轻的女子,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爱摆弄些胭脂水粉,钗环玉簪的,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和东院儿那老东西凑在一处,这就怪了,她只担心,那容氏暗地里耍心眼子,鼓动了那萧氏,再闹出了事情来。    “太太,喝点儿茶消消气儿吧!”说话这人是祁氏的乳母高嬷嬷,淡漠的眼神冷冷望着窗外那回廊下,身形曼妙的女子越走越近,唇角微勾,冷冷笑道:“太太,她来了。”    萧淑云一进得屋子里,便瞧见了高嬷嬷那张枯树皮一般沟壑丛生的老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那抹高深莫测,却要叫人一看便要生厌的笑。    “高嬷嬷好。”萧淑云微微一福。    高嬷嬷是祁氏的奶嬷嬷,受得小媳妇这么一福,面不红心不跳,淡淡笑道:“大奶奶自来懂事知礼,怎不知让长辈等候小辈,实在不是贞德贤惠的妇人该做出来的事情。大奶奶以往从不这样,如今行动如此懈怠,莫非是心中存有不敬,才会以至于如此吗?”    这该死的老婆子,一句话就把不孝顺没妇德的大帽子,给扣到了奶奶的头上去。    绿莺忙福了福,说道:“并非是奶奶心存不敬,故意行动懈怠,实在是前些日子的风寒症还不曾好全的缘故。”    萧淑云眉头微微一蹙,这理由找的不好,且看着吧,那老巫婆必定不会放过,这话头儿里头的破绽的。    果然,高嬷嬷笑得愈发讥讽冷漠起来:“听说奶奶去了东院儿,去寻着大太太说话去了,老奴还以为,那么远的路都走得了,想必是身子骨儿已经好透了。不成想,奶奶的风寒症竟还不曾好透?”说着微微冷笑:“老奴可真是看不明白了,东院儿那里,莫非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人,竟诱得奶奶身子都不顾了,就非要往东院儿那里去吗?”    这话并不耳生,却是那年闹出了林志恋慕寡嫂的事情后,东西两院儿,这话私底下都传遍了。说是大奶奶之所以往东院儿跑得勤快,就是因着那里有个林三爷林志在。    绿莺气得面上登时一片血红,这该死的老虔婆,这么平白无故的就要污人清白,嘴巴怎么这么刻毒!她想要出言分辨,可心里头却觉得,这种事情,事关男女私情,都是越描越黑,越分辨越会说不清楚的。于是抿紧了唇,直气得通脖子脸红。    而高嬷嬷之所以敢拿这事儿去恶心萧淑云,也正是觉得如此。她牟定了,这个无儿无女又没丈夫的女人,一提起有关她的这个泛着桃花儿色的传言后,必定是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形容,就和她身边儿的那个丫头一样的表情。    然而萧淑云却是淡淡地笑了,伸手抚了抚鬓间的赤金步摇,冷冷瞧着高嬷嬷笑道:“嬷嬷果然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若我和太太说说,赏嬷嬷一些庄子良田,再买了几个丫头伺候着嬷嬷,嬷嬷回家颐养天年得了。莫不然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我瞧着嬷嬷是太太的奶嬷嬷,总还是要担待两分,若是在外头人跟前儿失了分寸,岂不是要把我们林家二房的脸,丢得哪里都是了吗?”    高嬷嬷自打跟着祁氏来了这林家,祁氏手腕厉害,很快就掌管了这林家二房的中馈,她身为祁氏的奶嬷嬷,自然水涨船高,备受人尊敬。    这么几十年过去了,还不曾被人如此当众羞辱过,且羞辱她的,还是她自来看不到眼里头的小媳妇儿。    需知道,便是祁氏亲生的几个孩子,见着她那也是恭恭敬敬,这个没了丈夫,膝下又无儿无女的寡妇,竟胆敢当众说她年老昏聩不中用!    高嬷嬷恼了,拉下脸生气道:“往日里只觉大奶奶是个贤惠知礼的好女子,不曾想,却是老奴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大奶奶的家教还真是令人堪忧,不愧是商门出身的女子,真真是半点教养也没有!”    这个老虔婆!绿莺气得了不得,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了眼眶去,喝道:“你这个老婆子——”才说了一句,就听得“啪”的一声响,那喝骂的话就噎在了喉管里。    绿莺震惊地看着自家的奶奶,心说,许是她眼花了,或者就是奶奶疯了,这可是高嬷嬷,二太太的乳母,打了她的脸,不就是往二太太脸上扇巴掌吗?那是她的婆婆,她可还是林家二房里的媳妇啊!    萧淑云蜷了蜷微微发疼的手掌,掀起眼皮看那高嬷嬷,因着过度震惊,而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心中当真是痛快极了。    她打不得祁氏,可高嬷嬷到底是个下人,难不成她这个做主子的,还打不得她了吗?轻蔑的哼了一声,萧淑云绕开了高嬷嬷,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从她下定决心,去大太太的东院儿寻她求助的时候起,祁氏这里,就注定了,她再是委屈装样,也不可能得了祁氏的好脸。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忍气吞声,叫个卑贱的下人,来欺辱她。    祁氏稳坐在软榻上,只听得门外头,高嬷嬷羞辱那萧氏的声音,后来丫头一声怒呼,而后一声巴掌响,还以为是高嬷嬷先发制人,打了那女人的心腹,心里只觉畅快。    拍拍手,祁氏怡然自得地坐在榻上嗑瓜子,并不准备出去。只是刚吃了一粒,那门帘就被人撩了起来。    抬头看去,却见得萧淑云面色如常的走了进来,后头跟的那个丫头,面色虽是略显苍白,神色颇有些不安,可瞧着并不似挨了耳刮子的模样。    祁氏眉头一皱,直起身子,就往晃荡不停的门帘子那里看去。    萧淑云看着祁氏骤然突变的表情心中暗爽,笑盈盈走上前,蹲了万福礼,亲亲密密地笑道:“给太太请安,太太万福。”    这一腔娇娇娆娆柔柔绵绵的,听得绿莺心里一怄,浑身打了个哆嗦。而后悄悄去看二太太,果然,二太太的眼睛瞪圆了,里头充满了震惊和厌恶。    萧淑云见得祁氏被恶心到了,满意地笑了笑。    这声调却是她故意学了林二老爷的一个美妾。那美妾娇滴滴的,虽然对祁氏并无不敬,可林二老爷那么多的妾室,祁氏对旁的女人都一概的不理会,却是只要一看到那女人,就要眉毛倒竖,每每都要出言责骂的。    萧淑云起初也糊涂,不明白祁氏为何要针对了那一个妾室。后来才渐渐看明白了,祁氏只是瞧不惯那种,杨柳扶风般娇弱的女子。只要听得了那种酥媚入骨的娇喃声,她就要浑身发毛犯恶心。    她就是故意学了恶心她的。    祁氏这厢震惊得话都说不出口了,她若是再瞧不出来,她这儿媳妇是故意的,她可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可心里头还真是犯了迷糊,这女人究竟怎么了?不是起热烧坏了脑子,糊涂了不成?她讨厌那女人娇滴滴的模样,难道她不知道吗?还故意学了恶心她!    看着萧淑云故作娇柔的模样,祁氏心里头,慢慢开始不安起来。莫非是那容氏教她这么做的吗?只是她不是一直都对自己信任有加,以前都不肯听那容氏所言,怎的如今却又肯了呢?    萧淑云见得祁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心里大为痛快。她这婆婆,也不过这点子城府嘛!    瞅她那副盛怒之下,却又忍着不呵斥她的憋屈表情,萧淑云便猜到了,这祁氏,心里头不定在怀疑着,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怕都是大太太教给她的呢!    如此甚好,祁氏有所顾虑,她才好努把力气,可劲儿的恶心恶心她。    故意上前坐在了祁氏对面,萧淑云含笑看着她,娇娇媚媚地说道:“母亲,你在吃瓜子吗?云娘来给你剥可好呀?”说着伸出纤纤玉指,翘起了兰花指,捏住了一个瓜子。    祁氏瞧着萧淑云那副媚眼如丝的轻浮模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里作呕的几欲要吐了出来。    萧淑云却继续笑道:“有件事情忘了和母亲说了,前几日我写了封书信,叫人捎回了嵩阳城的娘家。说来这么些年,都不曾和他们联系过呢!”    祁氏蓦然一怔,她不是和娘家断来往了吗?这么久了,怎么忽然就联系上了?随即悚然一惊,不会是那容氏怂恿她的吧!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