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萧淑云有这种担心,却并非是无中生有,自寻烦恼。    那时候,林娇才刚出生,而林家的所有人,包括萧淑云自己,也都认定并且接受了,林榕已经死在外头的这个事实。    萧淑云虽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林家,做个贞节妇人,可她膝下空虚,也没个继承,日子到底寂寞难过了些。林娇的出生,自然而言的,就引起了萧淑云的格外留意。    “婆婆她嫌弃娇娇是个女孩子,从一出生,就扔给了乳母,什么也不过问。那乳母见得婆婆对娇娇不在意,一来二去,便生了懈怠之心。”    “若不是我常去,偶然间发现了,那小小的人儿身上,那么细嫩的皮子,却是被她那乳母,因着娇娇夜里肚饿啼哭,扰了那乳母的安眠,便把孩子的身上,拧得一块儿青一块儿紫。当时我看到了,心里实在是又心疼又难过。我不敢去想,若不是我留意到了,那孩子她,以后还要受得多少的罪。”    直到现在,萧淑云一想起那时候林娇身上的那些青紫印子,心里头还是揪心得厉害,嘴中说着,眼圈便忍不住红了。    “虽则后头婆婆也把那乳母给辞退了,重新又找了一个来。可我想着,原来的那个乳母,起先也是个好的,不过就是因着婆婆的冷漠无视,才敢对娇娇下了狠手。于是我便求了婆婆,从此将娇娇养在了我的身边儿。”    容氏自来知道,祁氏偏爱林松,不喜林榕,却是不清楚,她对自己唯一的女儿,竟也是这般冷漠无情。    摇摇头,叹了叹气,容氏疑惑地看着萧淑云:“你是知道的,我和她早已交恶,她又是林娇的母亲,就算是我愿意照看林娇,她不肯,只怕我也是无能为力。”    萧淑云见得容氏如此说,忙笑道:“我有法子的,只要大伯母愿意,我便能让婆婆她同意,让伯母来养育林娇。若是有了伯母的照看,我便是离了林家,也能终于放下了心来。”    容氏自来喜爱小孩子,虽是祁氏的女儿,可在她心里,却并没有半丝厌恶之情,笑道:“既是有法子,且说来听听看。”    萧淑云见得容氏竟是肯,不觉欣喜若狂,忙将自己的法子,说了给容氏听。    而西院儿祁氏的屋子里,丫头把萧淑云又去了东院儿的消息说给了祁氏听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门去,留下祁氏和高嬷嬷,俱是满脸阴云,十分不快。    “我便知道,必定是东院儿那个贱人暗地里挑唆的。想那萧氏嫁进林家八年有余,自来是个蠢傻憨呆的,一向又乖顺听话,怎会忽然间就犯了拧劲儿,处处叫人看着别扭不快,还敢问我要嫁妆,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高嬷嬷上回被萧淑云打了脸,如今心里头还恨得直冒毒水儿,见得祁氏眼冒狠光,心里一黑,就咬着牙根儿阴恻恻道:“依着老奴说,倒不如叫那萧氏一命呜呼最是便宜。她死了,她的嫁妆自然都是太太的了,到时候往林家祖坟里一埋,便是萧家人都来了,也要不回那嫁妆去!”又伸手朝东边儿指了指:“便是那边儿那位,太太也不必担心。这世间自有那种叫人死的神鬼不知的毒.药,便是县衙里的仵作来了,也是不怕的。太太又何必惧怕她!”    祁氏摆摆手,不耐道:“你这法子不成。”又续道:“你当我看那女人不碍眼?早在知道榕哥儿被洪家千金瞧上了后,我便有心断了那女人的活路。想着万一以后榕哥儿那里瞒不住了,总是萧氏已死,便是洪家不快,恼一阵子便也罢了,反正孩子都生了,总是要过日子不是。”    “可惜榕哥儿那孩子,我倒是没瞧出来,还是个痴情的种子。和我说什么,家中的萧氏,必须得给他全须全尾的留着,不许她改了嫁,得好好在林家守着,他才肯去洪家做上门女婿,给松哥儿铺路搭桥。不然,他必定不肯依从。我心里生气,可又能如何?为了松哥儿的前程,我也只能答应不是?”    高嬷嬷干瘪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笑来,低声道:“太太可是糊涂了,那时候是什么情形,如今又是什么情形,早就是今非昔比了。太太竟害怕大爷舍不得那女人,可不是笑话?”    祁氏眼中精光一闪,忙说道:“你细说来听听。”    高嬷嬷阴笑道:“那时候大爷和那女人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自是舍不得。可这都八年了,那边儿孩子都有了。老奴听人讲,洪家的那位大奶奶,长得也是貌美如花。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不定大爷他,早就把家里这位给忘了呢!只太太还巴巴儿记着,留着那女人在眼前碍眼。”    祁氏眉心一舒,不觉笑了起来:“还是嬷嬷想得透彻,这男人嘛,便是长情,也不过三年无载的,就已经是了不得了。细想来,榕哥儿那里,也是好几年,不曾在书信中询问过萧氏的情况了。”    于是祁氏从软榻上起身,欢天喜地地去到了案桌前,抽出一张纸,便提起了毛笔来。    正是阳光明媚的清晨,可林榕的心情,却是糟糕透了。    他正从洪初元的书房中走了出来,左右两个脸蛋儿上,是被洪初元急怒攻心之下,打出来的,又红又肿的两个巴掌印子。    门外头,洪琇莹两眼噙着泪水,见得林榕出来,忙迎上去,讨好地和林榕笑:“夫君。”    林榕却是恨恨地瞪着洪琇莹,两只眼中不见爱怜,只有仇恨,看得洪琇莹心中顿生惧怕,可她又委屈至极,见得林榕甩了衣袖就要走,忙上前拉住他,哭道:“夫君信我,不是我和父亲说的。”    林榕脸上火辣得厉害,心里实在是太恨了,一时竟是忘记了,这里并不是他和洪琇莹的卧房,却是他那厉害岳丈的书房前。却见他手臂一挥,反手就给了洪琇莹一巴掌。    那洪琇莹身量纤弱,被他这么一巴掌打在脸上,立时就受力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旁边跟着的丫头急了,一把扶住了洪琇莹,大喊一声:“姑娘!”转眼愤怒地瞪着林榕:“姑爷,你怎么可以打姑娘。”    那洪琇莹一脸紧张慌乱,忙摆着手示意丫头不要吭声,可已经晚了,屋子里的洪初元已然听得了动静,走出门来,一眼便看见自己的心头肉,一边儿的脸上红肿一片,两只眼望着自己,充满了惊慌和害怕。    这个混蛋!洪初元暴喝一声,一个跃身跳将下来,抓住仓惶之间欲要逃窜的林榕,碗口儿大的拳头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林榕哪里受得住,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委顿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    洪初元脑子里一团糟,只恨当初太过纵容女儿,想着只要女儿喜欢,总是上门女婿,有他看着,还害怕闺女能吃亏不成?却是不成想,在他的书房前头,这该死的就敢和女儿动粗。    洪琇莹眼见林榕被打得奄奄一息,一把甩开了丫头的手,哭着扑将过去,细细的声儿尖利地喊道:“父亲,父亲,你要是打死他,不如先打死我吧!”就抱住了洪初元的手臂。    洪初元正是怒不可遏,一肘子甩过去,那洪琇莹便被摔在了地上,脑袋碰到了石阶,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丫头吓坏了,抱起洪琇莹便哭喊道:“老爷老爷,姑娘昏倒了?”    洪初元见得爱女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心说这该死的混蛋以后再收拾也罢,忙转过身抱起了洪琇莹,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来人,去叫了郎中来!”    这厢林榕倒在地上无人理会,好半晌缓过气儿来,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就出了院子。    他也无处可去,脸上挂了彩,他又好面子,不愿意把脸丢到外头去。可他和洪琇莹的院子,他自来便是厌恶透顶的,如今挨了打,肚子里正是恨得要死,哪里肯回去。    于是转转悠悠,就往后花园走去。半道儿上,便被小厮拦住了去路。    这小厮却是祁氏给他的,用来传信用的。一瞧见那林榕被打成了这模样,也不敢多言,更不敢多看,只把书信奉上,便忙不迭退到了一旁,缩着膀子,等着这位明显一肚子羞怒,又满脸怨毒的主子看完了书信,再捎了口信儿或是书信回去。    祁氏不知道,容氏暗地里已然联系上了林榕,信中只说,家中萧氏恶疾缠身,眼看着就要不成了,叫他心中有所准备。    林榕并非傻子,先是大伯母来替萧氏要和离书,而后便是母亲传来了萧氏命不久矣的书信,这么两下一对,便觉出了不对劲儿来。    他是自来都知道,自己母亲长得一颗冷漠的心,心想着,怕是母亲对云娘起了坏心了。这么一想,哪里还了得。赶紧蹒跚着脚步,转回了自己的书房,写了书信,就一叠声的催促着那小厮,叫他赶紧的送回了林家去。    祁氏夜里头就收到了回信,捏着信纸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这个该死的不孝逆子,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竟还是如此念念不肯忘。    说什么自来庸医害人,叫她把那萧氏看病的方子一并带了去,说是他要看看方子,可是石药不对,才会叫那萧氏一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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