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阁作为贵人们最喜欢去的一处消遣之处,自然有不同于别处的地方。 那就是居然阁并不如其他的青楼那般昼歇夜开张,而是不分白天黑夜都开门迎客。 夜里自然做的都是差不多的生意。 只是白日里,居然阁中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们在楼中弹琴唱曲,唤作艺娘。 客人们在此吃茶饮酒都可,若是看中了哪个艺娘,在那女子同意的情况下,也可进到雅间单独表演。 加上居然阁不远处就是浩浩荡荡的锦水河,艺娘们又大多都有一副好容貌,是以有时反而白日里的居然阁更加热闹些。 此时已近巳时,确实也该到了居然阁开门的时辰了。 律娘扭着腰上楼去了,不多时又下来了,不大开心地努了努嘴:“去吧去吧,辛儿可一大早就等着你呢,谢二少爷。”又恋恋不舍地想去抓他的手,却被他一抬手躲开了。 谢云筝侧过头问身边的晏雪溶二人:“你们……” 晏雪溶连忙摇了摇头截住他的话头:“诶诶诶!你快自个儿上去吧,釉辛姑娘等的是你,我和老薛可不做那碍眼的人,在楼下喝茶等你就行。” 谢云筝点点头,一撩衣摆上楼去了。 律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垂下眼睛看了看,然后很快又抬起头,面上还是懒散的笑容。 她胡乱地扯了扯身上单薄的红色纱衣,打了个哈欠:“谢郎真是无趣极了,四爷,薛少爷,您二位自便,过会儿桃枝和清河就过去弹琴。” 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便自顾自地转身走了,嘴里还嘀咕着:“当真是无趣极了,还不如睡我的大觉!” 好在晏雪溶和薛止戈两人也不介意,径直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隔间。 丫头上过茶之后,门外聘聘婷婷地进来了两个姿容秀丽的女子,正是方才律娘所说的桃枝和清河。 两个姑娘抱着琴进屋来,屈膝行了礼,浅粉色衣裙的桃枝就想要近前一些来,晏雪溶看着她抬步向自己这边走过来连忙抬起手指了指屋子里远处的一道珠帘:“桃枝姑娘,还是请你去帘子那边演奏吧。” 桃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清河却拉住了她的衣袖,桃枝这才似怨似慕地退到了一边。 清河冲着二人又一福身算是告罪,也走到水晶帘后去了。 琴声渐起,薛止戈摇了摇头说道:“我爹管我管的严,我平日里不甚喜欢来这种烟花柳巷,倒是你,风流纨绔之名满天下的公子溶,红颜知己那也是多了去,谁会相信你其实不近女色?” 想了想又看了看那珠帘后的美人,叹息道:“也不知桃枝若是知道你身边其实半个女人也没有,到底是开心还是愁苦。” 晏雪溶手上倒茶的动作不停,嘿嘿一笑回答:“美人嘛,欣赏倒是可以的,但既然不是真心爱慕,还是不要误了姑娘的心意才是。” 薛止戈哈哈一笑:“也难为那般美人在前你都能坐怀不乱,当真只是专心听曲儿,你这样的估计是整个颖都都难找喽!” “你懂什么,所谓‘君子风流不下流’,应如在下。”晏雪溶气定神闲,摇头晃脑地笑着说。 薛止戈没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凑近前问道:“这阵子你挺忙的吧,咱们贵妃娘娘不是张罗着给你定亲呢?我听我爹说……大概是从温家挑一个?温娇那性子不行,那就只剩下温如了吧。” 说这话时,他一向严正的脸上还难得地露出了一些幸灾乐祸。 “谁说的?明明还有一个呢!”晏雪溶听到他说“只剩下温如”的时候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薛止戈立马也想起了方才明珠楼门口说到一半的那个温六姑娘,便有些好奇地又提了起来:“哦对,方才谢二也说温家多出来了一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晏雪溶懊恼地喝了口热茶,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少女,摇摇头冷静了一下才回答:“无非是世家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说了,过两日你自己也就知道了。” 然后顿了一会儿,琢磨了一下温如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狠狠的摇摇头:“不行!温如绝对不行!” 好在薛止戈也不是太感兴趣,见他不愿多说也没有继续追问,二人又继续闲聊了一些哪家新开的酒楼味道好之类的事情。 ———— 另一边温浅予离开了明珠楼之后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挑什么首饰,在街边随意找了间铺子,但是她都没有下车,她怕她又犯毛病,看不上的就一个都不买,那可能今天晚上都回不去候府了。 于是便只打发了流采下去随便挑捡几样回来就好。 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流采……她并不真的是一个深宅大院里的贴身丫鬟,而是齐不维身边最得力的杀手之一。在战斗力上,她比她威武许多,在审美上……那就更加威武了。 于是在张嬷嬷看着流采拿回来的那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废铁的时候,温浅予努力维持着脸上温柔的笑容不要崩裂,然后用两根手指捡起一只泛着古铜色的镯子点了点头,咬碎了牙说道:“不错,流采办的挺好的,这镯子……挺朴实的。” 张嬷嬷目瞪口呆,流采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然而深以为然。 回了候府后,温浅予按礼制带着张嬷嬷和流采去向刘氏回话。 她去的时候刚巧赶上温如和温娇两姐妹也在刘氏的屋里。 温如依旧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玉雕一般,年轻的面容上一片端庄高贵的模样,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温娇的年纪到底是小一些,又是最小的女儿,如同昨日从祠堂中出来后那般嘲讽道:“看看,这是谁来了?咱们家的飞上枝头的野鸡!只是呀,这野鸡飞上了枝头也还是野鸡!” 她说完了,刘氏才不轻不重地轻叱了一声:“娇娇!浅予是你姐姐,没大没小!” 温娇紧盯着她,然后弯起一个玩味的笑容,“姐姐?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我是温家的嫡女,我姐姐就只有阿如一个,她不过是个私……”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温如终于抬起了眼睛,叫了她的名字:“阿娇!” 温娇这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把脸别了过去,不再说话了。 温如冲她笑了笑,客气而疏离地说道:“浅予,阿娇不懂事,口无遮拦,你别在意。” 温浅予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把嫡女的身份端到了天上去,顺道也把她踩进了泥土中。 但是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因为她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因为她是来历不明的庶女。 于是她的面上依旧是一副完美无缺的笑容,福了福身说道:“长姐说笑了,阿娇年纪还小,浅予自然是不会如此斤斤计较。” 温娇听到这话又炸开了锅,猛地回头瞪着她呵斥道:“谁准你叫我阿娇!只有我长姐才可直呼我名字,你是庶女,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 这倒是真的,赵国礼法森严,贵族家的嫡女和庶女,地位上确实是天差地别。 她也不恼怒,温顺地冲她笑了笑,从善如流地说道:“七小姐。” “你!”这“七小姐”三个字有一次刺激到了温娇——明明她原先才是六小姐!然而她这称呼实在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她挑不出半点儿毛病,倒是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 一直没出声的刘氏眼看着她们明枪暗斗得差不多了,此时才放下一直端着的茶杯,瓷器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几个少女都安静下来。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温如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垂下眼睛:“母亲息怒,是女儿们荒唐了。” 温浅予也低下头俯身行礼,只有温娇还坐在原地没有动。 刘氏也没有真的动怒,只是想着不要让她们几个吵得太难看让下人们看了笑话,于是看到她们安静下来了,也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缓和了一些脸色对着温浅予问道:“我让张嬷嬷带你出去买些穿戴用的首饰,买了些什么?拿过来让我看看。” 张嬷嬷脸色微妙地拿着装首饰的锦布袋子走上前打开了给孙氏看。 孙氏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一堆神似铁签子的不明物体,一时间也有些震撼,毕竟她也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小姐出门了大半天,买回来的首饰兜子里放了一堆泛出绿苔的铁签子。 就连方才还想着想从她新买的首饰中抢走几件再刁难她一下的温娇,看到这堆东西时也深深地惊悚了一下。 于是刘氏沉默了半晌,直到温如绕到她身后轻轻碰了碰她才回过神来。 她抽搐了一下嘴角,然后看向一脸淡定的温浅予,勉强措了措辞:“嗯……浅予,你这个……品味还是蛮独特的。” 温浅予坐在凳子上没动,微微扬起修长的脖颈,从容地接受她们探究的目光。只在心里暗暗地骂卖了她的齐不维,还有审美成迷的流采。 于是刘氏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临走还生怕她不把那一袋子东西拿走。 实在是碍眼。 温浅予乐得赶快回去,于是赶紧行了个礼,拎着一堆破烂就回了住处。 温子安当真是极其爱护她这个女儿,昨日里认定了她的身份,当下就给了她候府中最好的一处院子。 她住的这处地方是除了侯夫人刘氏的院子外,离候府主居室住处最近的一处地方了,虽说是稍微偏僻了一些,却胜在清幽雅致,名唤婉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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