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鸡的汉子很是机灵,一看似是有生意的样子,便在这村口树脚下一处较开阔平坦的地角,先解下腰间肥大的棉布护巾擦擦汗,随后便铺开块茅草席头,在上边圈围上貌似一个罗面用的不带罗底的木罗圈,自己安好皮条马扎坐定,再熟练地打开箩盖,掀开盖布,麻利地用双手大捧往圈栏内捧小鸡。    几下子,这木罗圈里满满的都是刚出炕的小鸡崽们,毛绒绒圆滚滚,小毛球似的,有黄色的、黑色的、花色的、白色的,张着黄黄的小嘴鸣叫着,晃晃悠悠的还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    赊小鸡的汉子捧完小鸡后,不慌不忙地打开一旁的褡裢,将一小把用清水泡透的麦麸撒进木罗圈内,小鸡雏们便争先恐后地抢食着,有的站立不稳,连摔几个跟头,起来后瞪着愤怒的小眼睛,猛啄身边的同伴,挨挨挤挤,“唧、唧、唧”的细小嘈杂的叫个不停,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刚懂事的孩子最为欢喜,对着满筐的小鸡,瞧瞧这个,望望那个,既想伸手抚摸,又怕惹得它不高兴,只是用手指轻轻一点小鸡的绒毛便立即缩手,胆大的伸手摸一摸那小鸡仔毛茸茸的小脑袋,胆小的则使劲拍拍木罗圈边,看小鸡惊恐地挤作一团,孩子们也笑的分外开心。    有的调皮一点的娃娃,趁着赊鸡的汉子不注意,小心翼翼的把手指伸进去,让小鸡啄啄手指,更有调皮的还拉直嗓子,学着赊小鸡汉子的腔调,在一旁“赊小鸡嘞——赊小鸡嘞”地乱喊上一通,甚是得意。    据这汉子说,今年这一炕鸡不知为何出窝晚了,这才这个时候来跑这一趟买卖,因是晚鸡仔,今年怕是连带着这下蛋的时间自然也晚了,所以赊的价格也要便宜几文。    乡人们问过卖价和赊价,有些却是直摇头,这赊小鸡的来的有些晚了,到秋天未必能下蛋,且几日前赊的小鸡都已近张全了扁鸡毛满地跑了,家里已经有了鸡仔的,自然不想再赊了,这赊鸡仔毕竟是担风险的,有些还是想赊的,为这那略便宜些的价格,很有些心痒痒的蠢蠢欲动,不管这有意或是无心的都没有离去,大都聚拢在这树荫下围观唠嗑看热闹,这可看的热闹可不是只有这小鸡仔,还有来了这旺子村月余都没出口大门吊足了乡里人胃口的田小午。    田小午一心扑在小鸡上,自是无暇顾及那些打量的目光,拄着那拐杖站稳了身子,一个劲的往那密密麻麻的箩筐里瞅。    那些想赊的农妇已是商商量量的蹲在箩旁,像小鸡一样叽叽喳喳的精心挑选那些斗志昂扬的毛球球。这些农村的女人都是养鸡的好手,她们经验十足的把小鸡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看看爪子,瞧瞧冠子,仔细分辨着公鸡母鸡。    田小午对挑选鸡仔是一窍不通的,便想着先听听看看再说。    其实,田小午看到那毛茸茸的小鸡仔时已是抵抗无能了,且锄头家本也没赊鸡,很是需要养几只。在贫苦的农村,养几只鸡卖蛋,几乎是日常生活开支的惟一经济来源,这鸡屁股可是穷人的银行!    以前在家每年奶奶赊鸡仔的时候都给小时候田小午单独赊个两只,让田小午好好喂养,下了蛋,那就是田小午的小金库,可以换很多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跟冰棍,大了,读书了,课业重起来的田小午再没时间养过鸡,可小时候那份期盼跟养鸡的乐趣,却是真真实实的留在了记忆里,时不时还会拿出来品咂一番,乐趣横生。    如今,田小午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这鸡,她养定了。    张大婶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她是田小午唯一认识的村子人,其余的女人们除了看小鸡,就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第一次见到的田小午了,田小午也渐渐觉察到了旁人那审视的目光,虽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她被那毛球般的小鸡搅动的痒痒的心早就悉数放到了这小鸡上,也没空去理会太多。    张大婶家除了前几日春夏之交赊的那几只小鸡,自家的老母鸡还抱了一窝小鸡,当然是不用再赊的,此次在这里也不过是在家里闲着没事,来凑凑热闹拉拉话匣子,见田小午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眼睛都盯在那小鸡仔上的样子,知道她是想要,便自告奋勇的为田小午挑鸡。    张大婶是老手了,眼睛贼尖,她一把捏住木罗圈里跑的最欢实的,摸摸绒毛,瞅瞅鸡爪子,看看鸡屁股是否干净。挑出的看着精神的几只,放在脚前地上,让它们撒欢的跑,跑的欢快的就留下,有的懒得动,张大婶又把它们拿回去,另外换出来两只,这般挑挑拣拣,最后给按照田小午的要求给挑了十五只小鸡仔,张大婶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说,十二只母鸡仔,三只公鸡仔,绝对不会错,田小午不知道她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只是在一边看着她那胸有成竹一眼就分的出公鸡母鸡的模样,佩服的两眼放光五体投地!    在田小午连声不住的夸赞跟恭维中,张大婶虽是老脸老嘴的却也禁不住有些害羞,她爽快的笑着,实诚的对田小午解释:“别夸你老婶子了,你张大婶啊,也就这两招还拿得出手,没你说的那般玄乎!”    而后又诚心诚意的对田小午传授道:“闺女你看,这选小鸡辨别公母,主要看鸡的头和爪子。这小鸡崽子的头大,这鸡头前额前弓突起,鸡冠鲜红,爪子粗高,争抢食物时在前头的就是公鸡,若是头小这前额又坡平,腿爪细,活动力弱、胆子小的便多半是母鸡。照着这法子你来挑选,一般是八九不离十!”    田小午取得真经,便按照张大婶教的法子细细的看了看她箩筐里挑好的小鸡雏,盯了半响愣是依旧一头雾水,分辨不出来,想来自己实在没这经验阅历,便悻悻焉作罢。    挑好了鸡仔,便要上账,田小午不会写着繁体字,不想出丑,便报上锄头的名字,由赊鸡仔的汉子在他那草纸般的账本上按只数记了帐。    田小午不认得什么人,又有些受不了那盯着她跟看天外来客般的目光——虽然她对于这里而言可能真是天外来客!便对围观的众人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大略的打了个招呼,便用小簸箕抬着她那十五只小鸡先行回去了。    小鸡拿回家后田小午找了一个烂了半边底的方形箩筐,里边铺上些干净柔软的细草,便为她的新朋友做了个简单舒适的蜗居。    田小午没想到这锄头家除了她这么快便又来了这一群新的房客,她一个人托着腮看着这一窝“叽叽”乱叫的小鸡,喜欢的几乎笑出声来。    田小午是没有那般好的小米麦糠喂鸡的,她又舍不得这小鸡这么小就吃糟糠秕谷,便去放窝头的篮子里,划拉了些窝头干粮的碎屑,在手里捏碎了,撒给小鸡吃,这些小家伙也不挑食,一窝蜂的涌上来你争我抢吃的很是痛快。    田小午又拿了个缺了口得小茶碗,盛了些水给它们放到箩筐里,就这么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小鸡喝水吃食,竟是入了迷一般,一坐便是一上午,连中午饭都忘记做了,到锄头回来她都还没反应过来。    锄头回来见田小午赊了一群鸡,不但没有责怪她自作主张,不知为何,心里还有几分欣喜,有粮,有鸡,还有小午妹子,锄头觉得这破家如今到真是越发的像个家了。    天气热了,山上的猎物活跃的很,锄头的收获颇为丰厚,因是那柳家给的价钱公道,这几回锄头都没舍近求远的去镇里的集市上卖,而是直接猎来便趁着新鲜给柳家送去了。    那鱼筌也是日日在下,农闲时候,捕鱼的人便多了起来,每次下鱼筌捕来的鱼自然是少了些,几个鱼筌合起来也不过小半竹篓,因这鱼虾那柳家也要,田小午便舍不得吃了,让锄头一股脑的都卖给他们家,好多换些钱。    有时候锄头没事了,还会夜里拿着马灯去田沟水坝河滩的浅水处去摸螃蟹,捉的都是些小河蟹,又还没到□□月膏满黄肥的吃蟹的时日,所以这河蟹身量稍嫌小了,个头不大,也没多少肉,吃起来却极为鲜美。    这河蟹喜欢栖居在村边边那江河、湖泊的泥岸或滩涂的洞穴里,或隐匿在石砾和水草丛里,昼伏夜出,一般白天隐蔽在洞中,夜晚出洞觅食。    锄头从小就捉螃蟹,对这螃蟹的习性摸得很是清楚,又加上这河蟹没什么肉,不顶饭吃,吃的早饿到晚,吃起来麻烦又有一股子腥气,且在这个时代满河满沟的都是,也不甚稀罕,乡下人顺手捕了偶尔做回下酒菜,或是孩童们多半有兴致去黑灯瞎火的抹黑来捉了煮吃了解馋,很少有人专门找了来吃,因此锄头一晚上找下来,可以捉回一篓子新鲜的小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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