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蕊和童茹珮这二人倒真是“同仇敌忾”,也难怪童茹珮一个深闺弱女能想出勒死她得法子,原来是有这么位沈姑娘出谋划策。    “听闻这位沈姑娘虽是闺阁女流,却酷爱研读兵书且时常请教王爷,真是杀伐果断的性子一点都不似闺阁女子拖泥带水。”    童岫峦没能忍住,言语中带出嘲甚至有些怨念,虽明知不管沈芳蕊如何借口亲近,简溟一向从不接见,却还是忍不住迁怒。简溟听她竟忽然如此,不禁眉梢一挑觉着有趣,却到底没做声。于此事上他中清楚,不论简臻对童岫峦怎样言语轻佻却并无真情,只因如今众人皆知她是太后预备赐婚给自己得人,简臻为的也只是寻衅他。    于沈芳蕊一事上,她确然是受他牵连。    童岫峦是话一出口就有些发虚,到底简溟不同于旁人,偷眼去瞧见他神色如常,才悄然松了口气。简溟却忽然拿出一个不大的锦盒,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童岫峦不解其意,便揭开来看,就见里面摆着一方玉牌,朝上一面雕着应龙图样,下面铺着张纸,罗列了十数间店铺名字。    童岫峦有些讶异,她知晓简溟是个不缺银子的主儿,当年淑妃陪嫁尽在他手中,加之先帝赏赐亲王封赏又多年经营,恐怕比皇上的私库还要丰厚些,可他此举为何?因沈芳蕊之事赔罪?    虽明知童岫峦不解,简溟却并未解释,只说了那样四字:    “人贵自助。”    童岫峦恍然,从前那位自幼养成得性情,纵然活成那般境况也安于现状,可反观简溟,自六岁亲眼目睹那些又经了这许多波折直至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仍旧与太后等人分庭抗争,他从不是个安于一隅苟延残喘得人。    所以,他对从前那位童岫峦得无情,只因二人得全然不同,叫他难以生情。    可到底有幼年便相识且算作相互扶持得多年情分在,当她改变时,他便毫不犹豫得站在了她的身旁。    童岫峦忽然觉着有些眼热鼻酸。纵然是未曾到此时,她的好日子也是自个儿挣来的,何时会有人只因她是她而这般待过她?她一下合住了锦盒,紧紧攥住。    “这几间铺子并不在珹王府明面上,对牌方可调动。法事还有两日,我都会在,这两日聂麒也可供你差遣。”    见她明白过来,简溟才算解释了这些。童岫峦抿了嘴唇,那句谢还是觉着难以出口。以今日童家所属和她将要被派得用场,她倘或是简溟,都会选择敬而远之,可偏偏这人却是个不被旁人左右且又这样有胆量。    他举手之劳就能相助,可她想要回敬却并没那样得本事。就算心中有所猜测,却也不敢贸然许诺相助。且不提能否从童敬成口中套出话来,纵然真得了当年真相,若真和太后有关,她又是否敢于告知?    她虽对童家没什么情意,可她到底是童家女儿,彼时不拘谁胜了谁,童家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见她半晌不作答,简溟又道:    “你我在朔奉便相识得事,若于你有助,也可一用。”    他竟松了口,童岫峦挑了眉梢:    “童府中事纵然再大,于王爷也不过尔尔,此事还得看王爷吧,若于王爷有用便拿来一用,若无用便还仍旧如此也就罢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很厌烦拿和他相识得旧事过往来做文章,似乎神圣不容侵犯。    见她忽然有了丝恼意,简溟眼瞳中现出一股笑意,却一闪而逝不容捕捉。    童岫峦一贯不是个造作之人,况且简溟此时得出手相助正是雪中送炭,见他半晌不再言语,想来再没什么可交代,便握了锦盒在手,正思量着该如何道谢作辞,却忽然听着院门外白芷带有急切的低低唤声。    “姑娘?姑娘?”    童岫峦诧异起身去到院门就被白芷慌忙拉住伸手一指,就见远处童韶樱满面泪痕由聂麒扶着正慢慢走来。    “怎么回事?”    童岫峦小声问得一句,将锦盒置于袖中迎上前去,白芷也很有些不解道:    “也不知怎的,忽然听着那边树下吵闹声,看时也不知三姑娘怎的触怒了瑁郡王,被瑁郡王推倒在地,依稀还听到许多污言秽语……”    眼见迎到跟前,白芷也止了低声报禀,和童岫峦忙从聂麒手中扶过童韶樱。聂麒面上隐隐有窘迫之色,到底男女大防,方才不过紧急才如此,眼下人被接去,悄悄松了口气。童岫峦眉尖深锁,瑁郡王是出了名难打发之人,可见方才还是聂麒出手才得解救,便垂头道谢。童韶樱正伏在童岫峦怀中哀哀低泣,听闻嫡姐唤了声“聂少将军”,身形僵了一僵,却抬了头对童岫峦哭诉道:    “并不是我,我在树下等二姐姐,是他故意上前撞了我,还偏要说是我冲撞了他……”    语调哀切委屈,童岫峦将她揽在怀中轻抚宽慰,聂麒见此便悄悄避开,童岫峦却是一抬眼便远远瞧见了屋舍转角处依稀露出了薄香得身影,她见此处出了事端却并未上前,反倒转身回了院子。    童岫峦也顾不得许多,只将童韶樱扶了回去好生宽慰又仔细查验,幸而不曾受伤,到底受了些惊吓加之身子还未大好,便总有些惴惴又恹恹得模样,童岫峦叫翠竹点了安神香,看着她睡下了才出了她住的偏厢。只是一出门,就见寒风夜色下薄香站在院子里,叶露寒霜打在身上,她又衣衫单薄。    “这样冷天你只站在这里,倘或冻病了怎么说?”    童岫峦蹙眉嗔了几句上前拉住她手将她带进了正屋,只觉她手冰凉僵硬,忙叫薄香添了炭火又将手炉拿来给她捂上。薄香垂了头若有所思,几次抬头却又欲言又止。    到底太胆怯了些。    薄香幼年便随张妈妈投奔童家而来,却在童家受尽欺凌奚落,后来又和张妈妈分开被送去了庄子上,不少吃苦受辱,纵然此番被接回后显然日子好过了许多,那心里头那股子戒备和畏惧却始终未曾消除,即便对于童岫峦这个表姐,她也并不敢亲近。    “薄香,韶樱在院外遭瑁郡王刁难时,你看到了什么?”    见她始终不敢张口,童岫峦一语点破,果然薄香听见立刻慌张起来,低了头咬紧嘴唇,半晌方才低声道:    “我瞧见,是三姑娘躲在树后,见了那位公子过来,故意撞了上去,谁知那位公子却是个性情暴躁的。”    这却叫童岫峦一时讶异,薄香所说和童韶樱所说境况全然相反。    薄香犯不上诟病童韶樱,而童韶樱和瑁郡王?    纵然童韶樱是自知在童府难有好前程,故而自个儿费心想要谋一门好亲事,可阖京皆知瑁郡王性情暴躁古怪绝非良配,贱货又有沈芳蕊之事传闻在外,她总不至于将自己往火坑里推,那又为何招惹瑁郡王?    童韶樱受惊不似作假,此事眼下反倒不好再问她。况且终究是童韶樱得事儿,她也不好贸然插手。思及此童岫峦只岔开了话和薄香又絮絮了半晌,眼见天已不早才送了她出门。    待送走了薄香,童岫峦这才静下心来启了锦盒,拿了玉牌在手,触手冰凉,又展了纸张来看,林林总总十几家铺子,有些是名满上京有些不过寻常,却都是大铺面,不曾想竟都是简溟手中产业,她仔细看过,集市上好地段有两间首饰布庄,眼下便正能派上用场。    这般盘算半晌方才睡下,倒是少有得一夜安眠,翌日方才起身洗漱妥当,就听院子里花儿的声音:    “大哥哥,你吃吗?”    白芷闻言出门去看,就见花儿抓着一块甜糕吃得满脸都是,见了聂麒进来竟笑着伸手给他,聂麒满面含笑,白芷也不觉笑道:    “聂少将军来了,快请进来吧。”    将聂麒让进了外间,又将门窗大开,童岫峦也已出来。聂麒一眼看见她手中拿着的那块玉牌先是一怔,随后笑道:    “这玉牌连我们四人都能调动,你仔细收好。”    童岫峦倒有些不解,什么四人?聂麒却一笑了之说明来意。    “王爷说这几日你大约有事须得我相帮,叫我来看看。”    简溟猜度人心得本事却然高明,童岫峦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从袖中掏出了几张纸交给聂麒:    “烦请聂少将军往云裳楼和珑粹斋一趟,三日内照着这些样式打造出来,衣料玉石不必名贵,只要颜色好看就成。”    说着将玉牌递上,聂麒笑着又推了回去:    “若叫我去,就不需这玉牌了。”    到底军中做派,接了纸二话不问回身便走,童岫峦失笑赶忙追着相送,不曾想刚迈出屋门就见院中等着得童韶樱,她赶忙又退了回去避开,随即从窗子里悄悄往外瞧,就见童韶樱满面羞红甚为局促得拦住了聂麒,似在道谢,而聂麒面上也带着浅笑。    童岫峦瞧着不觉出了神,胆怯之人往往愿意和同样懦弱的人在一起,如她从前,却会喜爱能保护自己的人,如聂麒。看童韶樱面上娇羞而又喜悦神情,有些心思已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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