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轻摇折扇,翩然而立。山脚下,几个师弟正施法收服岛上八条吃渔民的蛟妖。那些小妖兽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次任务不过是给师弟们的历练,他站在一旁守着,并没怎么出手。 还剩最后三条蛟妖的时候,乾元忽然感到一股阴森的视线黏上了自己,让他极不舒服。四下寻去,只见一颗熟悉的灰黑色脑袋在远处枝叶间露了个脸,随即消失在丛林中。 乾元双眸眯起:木魇? 他上次刚解封这畜生,就被它逃走了,明明还没有恢复多少魔力,却有本事躲得无影无踪。后来他再追寻到一次,它魔力渐增,乾元单打独斗已经颇为吃力。 不愧是上古凶兽,狡猾狠辣,极难驾驭。 乾元不及思考,立即飞身跟上。 木魇五行属木,在山林中如鱼得水,来去自如,所过之处魔气森森,草木委顿。 乾元见它动作敏捷,甚至可以利用巨木瞬移身形,心中暗惊不已。数月不见,这畜生的魔道就恢复了那么多,最恐怖的是,它似乎还生出了灵智。 木魇喘着粗气跑在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来,拿一双黄褐色的铜眼观察乾元。见他一直紧追不放,木魇腾挪跳跃到一处高地,回头张口就喷出一道浓烟滚滚的魔气! 乾元迅速展扇一挡,耀眼的光芒直迸而出,将魔气悉数撞散。木魇不甘心地喷出煞气更强的一股,乾元手中折扇陡然变大,威压席卷四周,而就在那时,他面前忽然凭空竖起一道水墙! 水墙堪堪抵挡住了魔气,却没想到其中还包含着精纯凶猛的雷电!焦雷撞在水墙上,只听滋滋数声,便将它劈成碎片! 惊呼声随之传来,乾元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朝旁边灌木丛望去。木魇趁着这间隙,尾巴一甩跳入深林中,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乾元此时也歇了追赶的心思,因为刚才那道声音分明是—— “小纾!!” 拨开茂密的树丛,就见一个女孩儿捂着手臂坐倒在地。听到喊声,她眼泪汪汪地抬起小脸:“乾哥哥……” 乾元大步上前将人抱起,急急查看她的伤口:“小纾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的玉臂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俏丽的眉眼痛得皱成一团:“我……我来套山鸡的……” “刚才那面水墙是你弄出来的?” “嗯,”小纾点点头:“它欺负乾哥哥,我帮你打它!” 乾元又感动又心疼。好在只是皮肉焦伤,并没有累及筋骨,他小心翼翼地用法术帮她止血疗伤,温言道:“你不害怕吗?连我都不能一举拿下那魔龙,它要是想取你性命,可不比踩死一只蚂蚁容易。” 小纾咬着樱唇:“本来怕的,有乾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乾元失笑,指腹拭去她粉颊边的泪珠:“以后不可以这样,首先得保护好自己。这种打不过的妖兽,你躲得越远越好。” “嗯。”她乖顺地垂下长睫,嗫嚅道:“要是乾哥哥能一直在就好了……” 乾元一怔,笑容微敛。 他把小纾送回了渔村。屋里灶头上还热着一锅香气扑鼻的鱼汤,乾元盛了一碗送到床边:“快趁热喝了。好生养着,伤口很快就会恢复的。” 又朝里屋望了望:“你弟弟呢?” 小纾吹着鲜香的汤雾:“大概出去野了罢。小梦太贪玩了,不好,回来我得罚他。” 乾元笑道:“小男孩总是更调皮一些的,长大就稳重了,你多费心教导便是。” “是吗……”小纾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眼神放空,呆呆地望着某处。 “小小年纪,皱什么眉,不好看……”乾元见不得她愀然,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然而这一抚,却叫他发现了些异样——少女的眉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银白色火焰纹,纹路刚烈又飘逸,给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意。 乾元愣了一瞬,这是一种神魂标记,之前见面都没有发现,也不知是因为颜色太浅了,还是他没有注意。 刚想开口询问,小纾已经阖上眼睛,满脸疲惫地靠在他肩膀上。 “乾哥哥,我好累,我先睡会儿,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乾元心道以后再问也来得及,便柔声应下:“好。” 指尖轻轻滑过她精致的额头,长睫,琼鼻,菱唇,乾元一时只觉身怀珍宝,爱不释手。 *** 六月初五,天朗气清,芳华满庭。卯时三刻,永定门开,一抬抬描金绣吉的花轿缓缓进入宫中,开启了选秀的大幕。 燕皇已经多年没有选秀,这次也是为几个皇子和世子郡王挑妻妾。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最后拟定了十几位品德容貌家世都颇为出众的女子,留待帝后和皇子们亲自酌定人选。 姜橙这几日耳朵边听得最多的就是拂晓和唱晚的劝说,侧妃们快要进门了,让她抓紧时间和太子培养感情、巩固地位、早日怀孕。到了魏皇后那儿,后妃们也或好心或看笑话地劝她要“雍和大度、早诞嫡子”。 姜橙烦不胜烦,索性把收拾偏殿的事儿一股脑儿丢给拂晓,自己躲到荷塘底下修炼去了。 小玄从宫外回来后,就再也没敢独自化形。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比如他能听懂宫人的闲聊了,比如他曾偷偷跃出水面,躺在荷叶上看了一整晚星星居然也没窒息。日月光华对他来说甘之若醴,身体里像是打开了一个无底洞,没日没夜地吸收着大自然的璞瑞精华,有一种他也搞不明白的力量在血脉里蠢蠢欲动。 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妖,也终于明白姜橙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因为她已经修炼千年。不过小玄发现姜橙最近有些忧愁,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他游玩晃荡、调戏鱼虾,但她入定修炼的时间明显变多了,有时候一整天都呆在荷塘里不回去。小玄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地陪在她身边。 待姜橙百无聊赖地趴在莲叶上、叹了第三十七次气之后,小玄终于忍不住开口:“姜姐姐,你是因为太子纳妾而不开心吗?” 姜橙惊得差点滑到水里去:“你你你你你……你在说话?!” 小玄羞涩地点了点头。 “是唐丝丝点化了你?” “嗯……但师父什么也没教我。” 姜橙翻了个白眼:“你师父那个吊儿郎当的,指望她?哼,你还是跟我学吧。对了,以后不能叫我姜姐姐,要叫我师叔。” “……师叔。” “小屁孩儿,你从哪里听到太子纳妾这种事的?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纳妾……” “我昨天听见唱晚姐姐和小桃姐姐在凉亭里说的。她们说,太子纳妾后,姜……师叔你就见不到太子了。” “小孩子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当心她们把你钓起来烤了吃掉!”回去得敲打敲打那帮丫头了,以后不许在池塘边嚼舌根! “哦。”小玄懵懵地应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姜橙:“其实,师叔你修炼的时候,太子来看过你。” 那个被宫人们尊称为太子的青年总是不知不觉地出现,默默伫立在假山石上,视线穿透幽碧的池水,直直落在姜橙身上。他停留一会儿便离开了,姜橙毫无所觉。小玄总觉得他身上有股令人战栗的威慑,是以也不敢动弹。 上仙大概是来看看自己修炼有没有偷懒罢?姜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索性不再去想,咕咚一声就沉到水底去了。 三日后,选秀结束,三位王爷各自钦定了王妃,齐王选了志趣相投的文昌阁大学士之女,福王选了表妹曹琦,而端王,从容平静地选择了吏部尚书的孙女。 姜橙围观吃瓜,一方面感叹端王这个黄金单身汉终于把自己嫁掉了,一方面惊讶于曹琦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最后居然和自己成了妯娌。 轮到东宫选侧妃的时候,清阳全程都没有露面,只叫魏皇后掌眼便是。魏皇后为他挑了两个柔美和顺的小官之女,把名单送到御案上,燕皇觉得儿子对子嗣太不上心了,又提笔添了两个贵女,并逐一定了分位。 于是东宫就进了四抬桃红小轿:一位良娣,一位承徽,两位昭训。 姜橙按例在正殿接见她们。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朝太子妃盈盈下拜,姜橙也没有为难立规矩的意思,很快就喊了起。分位最高的良娣率先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与姜橙对上,后者不禁一愣—— 裴情? 裴情梳着妇人的发式,比在牡丹花会上见到的姑娘模样又添了几分风韵。姜橙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遇到她,尚在发怔,裴情已经捧了茶盏烟视媚行而来。 “妾身给姐姐敬茶。愿与姐姐共同侍奉殿下,为东宫开枝散叶。” 她音色娇柔,话却听着别扭。姜橙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见清阳一身窄袖短打,不紧不慢地踏进殿来,目光掠过几个女人,脚下没停,径直走到姜橙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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