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丁走近, 李明已睁开眼, 淡淡看他一下, 打招呼: “坐。”    等他坐下, 李明问: “吃点什么?”    “不用了, 我吃过了。”大丁自从跟小樽第一天见面在这里吃过一次西歺后, 就对刀叉产生了恐惧感, 手势不惯, 吃相太狼狈了, 他可不想在李明面前出丑。    李明还是帮他点了一杯咖啡。    大丁虽不喜咖啡, 但赶了几小时的路, 正口渴, 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却不知道咖啡还得加糖, 只把他一张脸都苦皱了, 心想, 奇怪, 一样是咖啡, 小樽上次给他喝的是甜的, 这杯却是苦的。    李明笑了, 从桌边的篮子里拿一包糖给他: “还没加糖。”    大丁掂掂那包糖, 挺多的, 就只下了一半, 喝一小口试试, 还是苦, 另一半又加了, 再喝一口, 这回满意了, 两大口就把一整杯都消灭干净。    李明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 始终无声地笑, 再开口时, 声音温和: “要不要再来一杯?”    大丁嘿嘿笑着摇头: “能不能给我杯茶?” 想了想, 又加一句: “水也行。”    李明帮他点了杯红茶, 等他又喝了几口, 终于切入正题: “木子和孩子都还好吧?”    大丁舔了舔唇, 极慢地回答: “孩子没了, 是误会。” 昨晚他跟小樽通过电话, 都猜到了今天李明找他大概是为什幺事, 小樽说, 时机未到, 暂时得先瞒着, 要是李明再问起孩子, 就说是弄错了, 到医院检查过了才知道并没有怀孕。但大丁还是把小樽的话婉转了,打小的教育, 母亲最常挂在嘴边的有这样一句话, “佛门中人不打诳语”, 虽然不迷信佛, 但也不惯说谎。    他心說, “孩子没了”是事实, “误会”嘛, 是你误会了, 木子跟我没关系。    李明一怔, 又问: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再过两年, 等她年龄一到就结婚。” 大丁低下头, 唉, 这个“她”是小樽, 不是木子。    李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抿了口咖啡, 冷不丁又问: “木子常常叫你去接小樽?”    大丁很快摇头。    “但……你经常都会见到小樽吧?”    大丁稍一犹豫, 点头。    李明直接了当又问: “你喜欢小樽?”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 大丁一时结舌, 将茶杯捧在手中搓了一会, 才慢吞吞说: “她人很好, 见过她的人都会喜欢的。” 心里说, 我也想问你呢, 你是不是也喜欢, 不, 也爱小樽?    李明见他一直低着头, 只当他是作贼心虚, 心头火起, 端起脸色正待训斥他, 只听他又说: “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 爱屋及鸟, 爱一个人是会连她身边的人也喜欢的。”    爱屋及鸟? 李明被他这句成语弄得啼笑皆非, 脸色缓了下來。    大丁心里是这样想的, 虽然你对小樽也有那个意思, 但爱屋及鸟, 我爱小樽, 所以就要连她身边的鸟都喜欢。眼睛无意间瞟向李明身后的那盆花, 越看越觉得像一只鸟, 真是朵漂亮的鸟花。    再看看李明, 不大情愿却又不得不承认, 眼前这人跟花一样漂亮。这想法令他有点担心, 小樽到底知不知道李明喜欢她?    李明见他不停地往自己身后瞧, 回头看到那盆花, 笑了, 问大丁: “知道那是什么花么?”    大丁老实说出想法: “很像只鸟, 不会就叫鸟花吧?”    李明端起杯子一口正要喝下, 听到他这句话, 忍俊不禁, 嘴里的咖啡差点喷了, 笑出声: “你真有趣!” 被他一逗, 刚才咄人的气势顿时也消散, 放下杯子, 又笑: “不过还真是鸟花, 叫天堂鸟花。以前我家也种过, 很多年了, 小樽那时候读初三, 见到花开了, 也觉得像只鸟, 很有趣, 还特地去图书馆查这花的资料。”    说起小樽, 李明眼神里含了一股子令人无法忽视的东西, 大丁很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自己的眼睛里一准也有, 那是发自内心的, 掩也掩不住的爱意。直到昨天他才知道原来李明并不是小樽的什么亲戚, 可直到昨晚, 小樽也还是没有说清楚跟李明的关系, 只含糊说, 邻居, 像哥哥一样。好吧, 你不说, 那我就自己问个清楚。    他问: “你跟小樽是怎么认识的?”    “偶遇。很久了, 都十年了。” 李明有点唏嘘, 眼睛因为回忆变得飘渺, 嘴角却含着甜蜜的笑意, “那天刚放暑假不久, 是星期六的晚上, 她赶着去她舅舅家看十点的电视剧>, 经过墓地, 我那天晚上正好……” 说到这忽然停顿, 似乎想起了什么, 眼神黯了一下, 才继续往下說: “嗯, 我正好在那里, 刚要离开, 听到她尖叫, 转身才看到她……呵, 这傻妞以为见到鬼了, 居然还走过来傻乎乎地问, 你是鬼吗?”    “你猜她还说什么了?” 李明笑着问, 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 大丁心里暗哼, 一定是说你好看了, 瞧把你高兴的, 嘴上却道: “一定是说鬼真好看。”    “哈哈, 她还真是这样说的, 原来鬼真好看。这傻妞……” 李明摇摇头, 笑意更浓, “嗯, 那天晚上是农历十五, 月亮很圆, 我记得她穿了件白底红花的圆领娃娃罩衫, 绿色裤子, 整个人看起来真傻, 笑起来也是那样傻乎乎的……”    大丁心道, 就只有你记得吗? 我也记得第一天见面, 她穿了件啡色毛衣, 戴了顶同样颜色的帽子, 嗯, 是很傻, 像小熊一样。不耐烦再听他讲下去, 单刀直入问: “你爱小樽?”    李明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瞧着他, 似乎他这问题问得很多余, 那眼神在大丁看来, 很理直气壮, 就像在说, 我不爱她难道你爱她?    大丁这时总算想起, 在李明面前, 他还得暂时假装女朋友是木子, 不是小樽, 一下子立刻蔫了, 闷闷不乐地喝着茶。    李明忽然问: “听过天堂鸟的传说吗?” 心里猜他也不可能听过, 不等他回答, 自顾又往下说, “从前有位公主, 爱上了她的侍卫, 但她父亲反对, 所以公主跟侍卫一起私奔, 途中侍卫被追兵杀死, 公主为了救他, 向神祈求, 神要她变成一只天堂鸟, 用声音去唤醒侍卫, 但侍卫得救后, 将会忘了她, 而她也将永远消失, 化作一朵天堂鸟花。换作你是公主, 你会答应吗?”    大丁毫不犹豫点头: “会。”    李明又问: “你不觉得那位侍卫, 她的爱人也许不希望她这样做吗?”    大丁摇头:“既然他会忘了她, 那就代表他还会去爱上别人, 还会活得开心, 而且她都变成一朵花了, 也就不懂得伤心了。”    李明诧异, 以前他跟小樽讲这故事时, 小樽的回答跟大丁大同小异, 她说, 如果我是公主, 一定也会这样做, 只要他能忘了从前重新幸福, 为了心爱的人, 即使做朵花, 也是朵幸福的花。    说这话时, 她读高三, 他当时激动得手差点就要向她伸过去了, 结果又听她笑嘻嘻说, 哥, 你这故事太老土了, 早两年乙乙不知在哪就看过了, 我刚才的那些话其实是乙乙说的。    “那你呢, 如果你是公主呢? 会怎么做?” 大丁反问他。    “如果我是公主, 我会跟随侍卫一起死去。” 李明无意识地用银匙将杯子搅得叮当响, “让侍卫复活, 却没了从前的记忆, 对他不更残忍? 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不如两个人一起同生共死, 上天堂也罢, 一起化作天堂鸟也好, 起码能在一起。”    大丁点点头: “那倒也是, 像高甲戏里的陈三五娘, 陈三以为五娘投井了, 就跳井自杀了, 五娘知道后, 跟着也跳下去。爱的人死了, 一个人活着是没意思。”    李明问: “你对木子也会这样?”    大丁语塞, 拐了个弯回答: “对心爱的人当然是这样。”    李明隔着桌子拍拍他肩膀: “祝你们幸福。” 看了看周围, 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两人可够矫情的, 两个大男人大庭广众的讲殉情。”    接着话题一转, 跟大丁谈起他厂里的生意。    大丁却没什么心情跟他继续聊, 心里疑惑着小樽到底知不知道李明对她的感情? 暗想, 得找个机会问问她。    然而接下来几天小樽都不给他机会, 每次打电话给她, 总是说, 李明还没走, 所以不好见面, 万一被他知道, 会闹得家里人也知道, 傻子, 再忍几天。    大丁忍了三天, 一肚子憋屈, 他天天都可以去找你, 我就得等着, 弄得我跟地下情人似的。    到星期四, 他忍不住了, 向黑果前因后果地诉了一番苦, 黑果鼓励他: “丁哥, 不能再忍了, 电视里说的, 谁可忍, 谁不可忍, 像李明这样强劲的情敌, 就不可忍, 再忍的话, 以后你这个东宫就没地位了。”    “谁是东宫了!” 大丁狠狠敲他的头, 狠狠地说: “三宫六院就我一个人。”    对, 不能再忍, 对手太强, 太可怕, 小樽要是不够坚定, 很容易就红杏出墙。    拿起电话, 他攒足了勇气跟小樽说, 当然, 还是那种委屈的语气: “我想你, 今晚你过来找我好不好? 要不然我就去找你。”    小樽吓一跳: “不行, 我今晚走不开。”    “走不开也得走开, 不然我就去找你。”    小樽说: “傻子, 别闹了, 等星期六, 星期六我去找你。”可不管她说什么, 大丁还是耍赖皮耍到了底, 依然是这句 ── 不然我就去找你。小樽感头痛, 没奈何答应了。    大丁搁下电话后洋洋得意跟黑果说: “怎么样? 看到了没, 嘿嘿, 朕的江山固若姜汤。”    傍晚他出发去接小樽, 心情还是小小沮丧了一下, 虽说是固若『姜』汤, 但姜还是老的辣, 李明认识小樽的时间比他长, 算是个『老』人, 看看, 小樽还是顾忌李明, 不给他去单位接她, 要自己搭车过来, 只让他去六角亭等着。    他提早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到六角亭, 一边等着, 嘴里一边神差鬼使地哼起一首歌: “人说情歌总是老的好, 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我说情人却是老的好, 曾经苍海桑田分不了......” 哼一半, 吓一跳, 心情开始患得患失, 李明当然不会是她的老情人, 是的话, 小樽一定不会瞒我。可李明这人......又帅又有钱, 小樽跟他认识十年, 都没有爱上他, 可能吗?    想了再想都觉得不大可能。    小樽到的时候见他摆了张苦瓜脸, 也没想太多, 以为就这几天给委屈的, 跟他回到家, 吃完饭, 洗了澡, 看看表, 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躺到了床上, 大丁开始寻思着要怎么套话, 小樽见他人沉默着, 连手脚也是静静的, 觉得反常, 碰碰他: “想什么?”    大丁翻个身将她抱住, 脸埋进她头发里, 唧唧哼哼: “老婆……我怕……”    小樽猜到了点, 还是问: “怕什么?” 不出她所料, 大丁果然回答: “怕你变心。老婆, 要是有个又帅又有钱的爱上你了, 你会不会想跟他走?”    “本来没想的, 不过你一提, 我倒是要考虑考虑。” 小樽脑袋埋在他胸口, 闷笑。    大丁也听出她在开玩笑, 可仍是害怕, 在他没有遇见李明前, 她对李明只字不提, 要是单纯的兄妹情, 干嘛要怕跟他提呢? 这想法成了他心中的一块疙瘩, 最初只是糙手, 经过这几天, 都快长大成一根刺了, 再由着它这样下去的话, 他的心肯定会被刺出血来。    他不想这样, 一味的猜忌, 只会伤了感情, 但明着问又怕伤到小樽, 只能婉转一点, 于是问: “老婆, 我唱首歌给你听, 好吗?”    “唱吧, 最好是催眠曲。”    大丁小声哼唱: “甲伊困破三领席, 抓伊心肝抓不到, 女人的心实在真歹猜……” (闽南语歌, 大意: 跟她睡破三张席, 她的心肝抓不到, 女人的心真难猜。”    小樽听了, 作声不得, 傻子又不是真的傻子, 到底还是瞧出了端倪。    “老婆, 我读的书虽然少, 可也知道有同床异梦这个成语, 阿嬷也常说, 尪某若一条心, 生活才勿滚轮尊(闽南谚语, 大意: 夫妻同心, 生活才不会坎坷) 。老婆, 我爱你, 我想跟你生活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还很长, 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嘴唇在她唇上蹭了蹭, 他轻声懊恼, “可是如果, 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我在想什么你也不知道, 那这辈子怎么过得舒服?”    小樽沉默了一会儿, 语气故意轻松:“哦, 那你说, 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对李明真的只是当他哥哥? 你们从小在一起, 他人长得好, 又有钱, 对你还很好, 你……” 大丁停顿一下, 声音里酸味很大, “你有没有爱过他?”    小樽说不出话来, 对李明的感情她从来只对日记说, 那是秘而不宣的私隐, 大丁一下子问出这问题, 太□□裸了, 一时之间, 她不知要怎么回答。    不说话那等于就是默认了, 大丁心头一阵酸楚, 都要涌进鼻子里去了, 可还是忍住, 只把她抱得紧紧的: “老婆, 如果只是以前爱过, 那不要紧, 都过去了, 可是你现在不爱他了, 是不是? 你现在只爱我的, 是不是?” 两个问题问完再不能冷静, 嘴唇凑过去, 拚了命地吸吮, 似乎从中便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小樽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 咬了他一口才挣扎出一点空隙: “傻子, 你听我说。”    大丁喘着气, 又把她拥紧了: “你说。”    小樽说: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 可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像你讲的, 都过去了, 而且, 那是我单方面的, 就是……” 她停下, 幽幽叹息, 很轻, 听进大丁耳内, 却重如雷鸣, 啄了下她的嘴唇, 他酸溜溜问: “就是什么?”    “就是暗恋, 单恋。只有自己知道, 他不知道, 我喜欢他。曾经以为他也喜欢我, 可是后来他在深圳跟别人订婚了, 将我也一棍子打醒, 然后回来后就遇到你了。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那是暗恋, 又不是真的恋爱过, 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提它作什么, 提了只会让你添堵。”     十年的心结终于说了出口, 第一次经由语言畅畅快快地说了出来, 小樽长舒了口气。    对于她这番坦诚的说话, 大丁固然高兴, 同时又疑惑, 问: “李明跟人订婚了?”     “去年春天订的婚。” 小樽决定不说李明后来解除婚约的事, 说了只怕他又要胡思乱想。    大丁犹豫良久, 还是问了: “你怎么知道李明不喜欢你?”    小樽不答, 反问: “傻子, 要是你, 心里面只有我一个, 那还会不会跑去跟别人订婚?”    “不会, 不管是什么原因, 什么理由, 我这辈子只娶你做老婆。”     “就是嘛, 所以你那问题根本不需要问。”    大丁却还在奇怪, 想起李明那天跟他讲的天堂鸟传说, 嘴里说得很动听, 又同生又共死的, 还有, 在他家里, 那幅画应该是小樽画的, 他都挂在那十年了, 可没想到他对小樽竟然不是全心全意的。    疑团放在心里, 大丁没有说出来, 他才没那么傻, 既然她以为李明一直都没有爱过她, 他当然也不去点破, 从此李明跟他们没关系, 小樽从此都只是他一个人的。    “老婆, 那你现在不爱他了?”    “不爱!” 小樽以为自己回答够快了, 大丁却默数出她犹豫了两秒钟, 心里吭哧了一下, 又问: “老婆, 那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 这次的回答没有半丝犹豫, 而且她的这三个字真的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大丁心中的快乐无法言语, 只能靠嘴唇去表达, 亲够了, 又问: “只爱我一个?”    “只爱你一个。” 小樽这辈子从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还是接二连三地一句又一句, 但这一刻她确是真心实意地希望, 只爱你一个, 只当他是哥哥, 一辈子跟你同床又同梦, 一辈子跟他只亲情不爱情。    “傻子, 去j巿试试找工作好么? 我们的事我会跟......李明说的, 等你找到了工作, 我就跟他說, 也跟我爸妈坦白。我们以后就在J巿安家。”    “好, 明天我就去试试看。”    输人不输阵, 虽然不敢奢望有跟李明一样的大事业, 他只期盼有份稳定的工作, 以后跟小樽在J巿安家落戶, 两个人早上开开心心一起出门, 晚上快快乐乐一起归家, 人生这样, 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天晚上, 大丁睡得很香,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岁月里, 再没有睡过这么香的觉。    第二天是星期五, 天气跟平常的夏天一样, 晴朗, 炎热, 中午却下了场暴雨, 从外面跑进来的客戶个个都淋了一身雨, 哀叹这天气变化莫测, 同事渔峥笑着說: “天气变化莫测算什么, 再变化天文台也可以预料, 可人生呢, 往往出人意表。”    有位客户笑他年纪小小, 却说起了大道理。    渔峥小谦虚了一下: “哈哈, 这道理不是我说的, 是书上说的。”    天气变化莫测, 人生出人意表。小樽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好, 日子一天一天走过去, 每天发生的事谁也难以预料, 就在一年前, 她哪会想到有大丁这个人呢, 而现下的这一刻, 谁也想不到以后还会发生些什么。    中午刚吃完饭, 大丁和李明先后打电话给她, 大丁兴高采烈地告诉她: “老婆, 我找到工作了! 原来工作这么容易找的, 哈哈, 以前都不知道。”    小樽问: “什么工作? 工资多少?”    “开的士的, 一个月三百......哎, 老板叫我现在送客人去厦门, 晚上回来再跟你说。”    小樽放下电话, 苦笑, 这傻子是不是被人骗了? 一个月三百! 吃饭都不够。    刚刚要走出去, 李明也打来: “傻妞, 下午你请个假, 我们一起去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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