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戒》? 苏梨愣在原地,她长这么大自母亲走后父亲都没管过她,她自己从来不看《女戒》《女训》这类东西的,只觉得那些东西对女子十分不公。 如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是赵王自己招惹她的,皇帝居然要她抄《女戒》? 苏梨心里很想反抗,但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为今怕也只能忍着了。 好在只是让她抄写一遍,随便抄抄就行了。 去茶房斟了茶水奉上去,屋子里倒是一团和气。 赵王年纪最小,不过八岁,尚且童真无邪,被太后拉在怀里说了好些话,逗得太后一乐一乐的。 苏梨默默给每个人奉了茶水,随后正准备退下,不料齐王妃苏柔开了口:“妾听闻太后身边得了个小宫女十分可人,莫非便是这位?” 太后笑着点头,看着苏梨时眸中带着赞赏:“苏梨乖巧懂事,又蕙质兰心,哀家的确十分满意。” 苏柔笑道:“太后身边都是卧虎藏龙之辈,当初的李尚宫便是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画的一手好梅花,颇让人赞叹。妾听闻这个苏梨不仅得太后喜爱,连陛下都对她刮目相看,想必更有过人之处吧,不知会些什么?” 她早听闻这个宫女没什么家世,想必也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养,琴棋书画这些只怕从来没机会学习,想来是不会的。 最得太后看中,连陛下也另眼相待之人,却连琴棋书画都不通,那也就算不得什么人物。 如此,纵然有一副媚骨天成的容貌又如何呢?到底让人轻看。 想到这些,她不免觉得有些得意。赵王总拿她的容貌跟这个低贱的宫女相较,今日无论如何她都得为自己挽回些颜面才是。 苏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苏梨的身上。她原本是打算退出去的,如今倒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殿里,出奇的安静。 太后还真不知苏梨可会琴棋书画,不过齐王妃公然问这些,如若不会却也是在打她这个太后的脸面,太后心中自然是不喜的。便道:“苏梨……” 她刚开口想给苏梨寻个差事遣退,不料坐在自己旁边一直沉默的皇帝却开了口:“朕也好奇。” 皇帝都开口了,太后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也看向苏梨。 苏梨被大家盯着,尴尬异常,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不知陛下和太后想让奴婢做什么?” 佟蕤从腰间取了红玉箫,递给齐瑞。 齐瑞微微惊诧了一瞬,接过玉箫给苏梨送了过去。 苏梨这下了然,他还记得那次御花园里她吹的那首曲子,如今还想试探她呢。 今日这事,她若说自己不会,必然是扫了太后的面子,纵然太后不计较,但以后在息宁宫想必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得太后喜爱了。 可若真的吹曲子,却不知她上一世到底在陛下跟前吹过旁的曲子不曾,还是得小心谨慎才是。 犹豫片刻,她道:“既如此,奴婢便献丑了。”她想到一支曲子,乃是她小时候娘亲谱的,小时候十分喜欢,但后来长大后自己又作了不少新曲,这支曲子便鲜少再在人前吹奏,想必未曾有人听过。 这般想着,她将玉箫缓缓放至唇边,又悠扬婉转的箫声传来,时而缱绻缠绵,时而清丽袅袅,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一曲作罢,苏梨亲自上前双手将玉箫呈给佟蕤,然而他只神色晦暗莫名地看着她,却未伸手去接。 瞧他这般,苏梨不由得内心忐忑起来。 当初在云霓山上,她纵然救了陛下,应该二人也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吧?她不认为自己会随便吹这支曲子给旁人听。 皇帝不说话,旁人也不敢出声,只都瞧着陛下的反应,一语不发。 大殿之内,寂静的针落可闻,大家连大口出气儿都不敢。 过了须臾,佟蕤将玉箫收回,神色淡淡:“什么曲?” 苏梨想了想答道:“回禀圣上,这曲子乃是奴婢早年无意间听人吹奏过,隐约记得曲调,故而献丑了,并不知名字。”她觉得还是这样回答保险些。 佟蕤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着太后道:“母后,儿臣御书房尚有要务处理,先告退了。”说罢,起身阔步离开了息宁宫。 苏梨长舒一口气。 太后对她方才所奏之曲赞赏有嘉,又赏了她一支玉镯,遣她出去。 苏梨如蒙大赦地出大殿出来,谁知,方才说去御书房处理政务的陛下居然没走。如今双手负立站在院中,静静望着一株红梅出神。 他身材比寻常男儿还要高上几分,体态适中,宽肩窄腰,单看背影气度远非常人所及。若非那张脸阴鸷高深难测,倒也是另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俊逸美男。 不过于苏梨而言,他却是十分危险的。 她只瞥见后便佯装不知,转身打算去茶房。 谁知,刚拐了个玩儿,后面便有人唤她:“苏梨!” 苏梨躲避不及,闭了闭眼,只能乖乖迎上前去:“陛下。” 佟蕤转过身来,打量着她一直低垂的脑袋,静默须臾,淡淡吩咐:“罚你抄写的《女戒》,今晚之前送去养寿宫。” 苏梨呆呆望着他再次翩然而去的背影,匪夷所思,他在这儿等半天就为了给她说这么一句话? 佟蕤走没多久,诸位王爷们也从里面出来了。 彼时,苏梨正拿花剪剪了梅花准备下午给太后做梅花酥酪,赵王跑过来给她打招呼:“苏梨姐姐,你方才吹得曲子真好听。” 苏梨见此忙屈膝行礼:“奴婢一届宫婢,担不得王爷姐姐的称呼。”她刚被罚抄《女戒》一遍,可不想再次挨罚。 说罢,她拎起花篮子颔首道:“奴婢尚有事情要做,先行告退。”说着,转而去了息宁宫的小膳房。 赵王挠挠耳朵,小声嘟囔一句:“怎么感觉她突然躲着我呢?” 苏柔皮笑肉不笑道:“五弟,那不过是一届宫婢,你是王爷之尊,何苦追捧着他去?” 赵王虽然年幼,方才在殿内也瞧出了齐王妃在故意找苏梨的麻烦,心中很不喜欢,便对她做了个鬼脸,自己跑走了。 苏柔气得脸颊泛红,面上却只能温婉浅笑着。 齐王揽过她的腰:“走吧。” 碍于梁王和淮王还在,苏柔不好发作,便忍着怒火微微颔首,一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除了息宁宫,梁王和淮王去找方才跑开的赵王,便与齐王夫妇分开了走。 苏柔这才在齐王跟前抱怨:“真不知你那个五弟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素来就看我不顺眼,如今倒好,在他眼里我这个二嫂竟还不如那个低贱的宫婢,实在叫人生气。” 她抱怨一通,却意外的未曾听到齐王如往常那般的哄劝,倏然侧首,却见齐王眉头深锁,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苏柔顿时来了气:“王爷跟我走在一切,这般又是什么态度?莫非你也开始念着那个宫婢不成?” 齐王无奈:“你这又是什么话?只是,今日那宫女的曲子,倒让本王想到了幼年与柔儿初遇的事情。” 苏柔甩开他拉自己的手:“王爷若瞧上她,你直说便是,扯我做什么?” 齐王凝神看着她:“王妃当真不记得了?” 苏柔被他认真的表情忘得神色微滞,不由得紧张起来:“记,记得什么?” 齐王深深打量着她,突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幼年他第一次出宫因为调皮被困在树上时,路过的苏柔坐在树下用一片叶子吹曲子陪着他,当时所吹奏的正是今日这宫女所奏之曲。 怎么瞧着他这个王妃的反应,好似对当年之事一点都不记得? 小时候的那个姑娘,真的是她吗? 苏柔被他看看惴惴不安,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帕子:“王爷这般瞧着我作甚?” 见齐王不语,她突然皱眉,捂住自己肚子哎呦两声。 “怎么了?”齐王回神,语露关切地扶住她。 苏柔倚在他怀里,柔弱道:“许是不小心动了胎气,妾身肚子好痛。” “本王带你去看御医。”齐王说着要扶她去御医院。 苏柔赶忙拦下:“不必,妾身只是今日出来太久有些累了,等回王府歇息片刻便会无碍。” “当真?”齐王仍是不太放心。 苏柔却是乖巧点头:“王爷放心吧,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还是知道的。你,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齐王看着她,轻轻道了声好,当真拦腰将其抱起,大步向着宫外而去。 一路上,倒是引来不少宫女太监频频侧目,直夸齐王是这天底下不可多得的深情男儿。 - 晚膳过后,太后去佛堂礼佛,苏梨记着皇帝的惩罚,拿着抄写好的《女戒》去往养寿宫觐见。 然而,佟蕤却并未见她,只着齐瑞收了她抄写的东西,便将人遣退了。 养寿宫,佟蕤坐在龙案前静静瞧着她在宣纸上抄写的文字,又拿了他搜集到的安国公府长女苏梨平日里练习的字来比对,久久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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