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敛了笑,耳根哄地一下烧红,眉梢眼角满是愠色。她拍拍心口努力缓缓情绪,火气却越窜越高。    忍不了。    那就不忍了,她翻出手机,气呼呼地到阳台打电话。    “宝贝。”    男人声线微醺,揉在嘈杂的背景音乐中。    靡靡之音,加上他似醉非醉的含糊调调,给林欣狠狠加了把柴,她跺脚,凶巴巴地吼,“了不起啊,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    对面甜腻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男人风轻云淡,“怎么了,慢慢说。”    林欣垂头,呼了一口气,感觉一拳敲到棉花上。    “你,你,你流氓。”    再开口,她满腔的火熄了大半,忿忿的语气透过电波,到了男人耳里,倒有几分撒娇的绵软感。    陆渊眉眼弯下,笑着起身,全然不在乎身后惊诧到振聋发聩的嘘声。    “哪里流氓?”  “你还好意思问。”  “不问清楚怎么哄你?”    林欣噎了噎,心头像被猫抓,痒痒的,挠又挠不到,闷闷回:“……吊坠。”    陆渊靠着栏杆,月光浅浅洒下,他上扬的唇角,晕开淡淡的剪影,“吊坠怎么流氓了?”    他语气始终波澜不惊,还带着点无辜的味道。    林欣有点懵,难道是自己过度意会了?    陆渊唇角的弧度更深,听着她局促的呼吸,心神跟着漾了漾,“我去接你,不着急,今晚陪你慢慢把话说清楚。”    林欣瞋目切齿,“不用。”    你想日……我。这种话,她怎么说出口嘛。    她支支吾吾,“那个,太阳吊坠,有什么深层含义吗?”    陆渊望着满城灯海,桃花眼弯弯,若有若无映进几缕霓虹,“没有。”    林欣郁郁要挂电话。    陆渊淡淡补充,“只有表层含义。”    林欣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低低呢喃,微哑的声线在电波里暗昧地摩挲,不是轻薄,而像在哄最爱的小情儿,温柔而露.骨。    “我想睡你。”    啪。    林欣把手机扔一旁,心尖颤了颤,小腹跟着泛起层燥热。    讨厌死了。    翌日。    张嘉瑜为沁香拍最后一组硬照。    镁光灯一开,张嘉瑜妖娆走来,烈焰红唇扬起,风情万种。林欣站在场边,听张嘉瑜的经纪人夸自己的艺人,适时礼貌点点头。    平心而论,张嘉瑜美则美矣,浓妆之下,在镜头前,稍显得腻味了些,和沁香彩妆主推的简洁清新风有些格格不入。    林欣暗暗嗤了声,陆渊的眼光,真是一言难尽。    经纪人偏头问,“林经理,片子都拍了好几条了,你们沁香官微连我们嘉瑜的名都没提过,什么时候大规模投广告啊?”    林欣神色一顿,但很快恢复从容,“快了。”    这事她也纳闷,代言有期限,高价签下的代言人,按理说,签约之后就要大势宣传了。可上头让她先拖一阵,这一拖,张嘉瑜急了。    经纪人扬扬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齿,“这样啊,我们拿了代言费,也想早点尽责任。正好嘉瑜最近有部电影上映,可以给沁香带带热度。”    林欣秒懂,莞尔致谢。    代言是双方互利的事,张嘉瑜也需要沁香给她提升逼格,增加她在时尚圈的曝光度。    拍完硬照,林欣正犹豫要不要偷个懒直接回家,电话就响了。    “欣欣啊,我是隔壁李阿姨,你奶奶晕倒了。”    对方着急,声音跟着发颤,喊得林欣的魂都飘了飘。    匆匆到医院,正赶上老太太被推着从救护车上下来。林欣鼻头发酸,憋着一路的泪夺眶而出,跟着手术推车进了医院。    身旁的护士见她伤心欲绝,小声安慰,“没事的,医生看过了,可能只是体力不支,不过还是检查一下。”    林欣听不进,心悬在嗓子眼,虔诚地攥着推车,仿佛那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只要她稍稍松手,就会被巨浪打翻。    最后还是护士硬硬地掰走她的手,挡在急诊室外。    走廊里,日光灯昼亮的光,打到白茫茫的墙上,格外刺眼。时不时有人经过,家属举着吊瓶,扶着形容枯槁的老人缓慢前行,陪同的老伴跟在后头,眼眶红红。    人间的悲欢离合,在这里,细微,生动,像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人喘不过气。    林欣抱膝坐,头埋进臂弯,微微发抖。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被情绪淹没,连有人喊都听不到。    “你是不是里面老太太的家属了?”    朦朦胧胧有声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蹭地站起身,脊背笔笔直,“是,医生。”    医生带着口罩,眉眼是中年男人的温和模样,似乎是笑了笑,“老太太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吃不下饭?”    林欣眼睫垂下,手指缠在一起,捏出一道道钝钝的指甲印,“是。”    “老太太没什么大碍,低血糖闹的,已经挂上水了,年纪大,还是做全面检查稳妥,你去交费。”    林欣心头的大石头落地,小鸡啄米般点头。    医生走了几步,回头低声呵斥,“你们这些小辈,别光顾着忙,老人要照顾好,身心都得管。”    林欣感激一笑,眼眶热了热。    她交完费,老太太神志也清醒了,脸色还是煞白,配上手术车吊瓶,特别有悲凉的画面感。    老太太抬手,抚了抚孙女的脸庞,“囡囡,哭了?”    林欣低头迎过去,那双手,布了层厚厚的茧,交错纵横着深深的纹,粗粝的触感,从脸颊一直磨到她心口。    “奶奶,房子的事我会处理好,相信我,你放宽心好吗?”    老太太摇摇头,叹了叹气。小姑娘眼睛虽是干的,翘长的睫毛却沾了水珠,唇色泛白。    哭过,还哭得挺厉害的。    老太太怕啊,儿子没了,以后孙女孤零零一人,还有个不省心的前儿媳。这些天,她的确是茶饭不思。    半晌,老太太拍拍她额头,“好,你是老林家的宝贝,都依你。”    她舍不得折腾自己孙女。真到万不得已,再跟秦慕青彻彻底底闹一场吧。    林欣抿唇笑,端出刚刚买来的白粥,还热乎着,一勺勺喂老太太。    输液室安安静静,好一会,只有汤匙碰饭盒的清响。    “哎,小姑娘,检查报告好去取了。”护士远远喊了喊。    林欣连忙答应。    医生看完报告,确定老太太无大碍。林欣不放心,问了一遍又一遍,走出门诊,站在乌泱泱的排队人群中,步子还是飘的,脊背全是冷汗。    回到输液室,老太太已经恢复气色,自来熟和旁边的阿姨剥橘子吃,聊得眉飞色舞。    “我家囡囡比电视里那些明星好看多了。”  “多大了?”  “快二十三了。”    阿姨一脸憧憬,“哎哟,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待会我儿子过来,他俩能见上一面。”    老太太眯眸,眼中浮了层虚荣的亮色,“你儿子多高?什么学校毕业的?在哪工作……我家囡囡啊,要求可高了。”    林欣语噎。    她悄悄退到门外。    走廊另一侧是朝西的窗子,外头是块空地。残阳浅浅,沉在云彩中,化作余霞,把天色染成绚烂的橙,开阔而壮丽。    日月交接,姿态是如此的热烈洒脱,丝毫没有半分逝去的悲意。    林欣倚在窗台上,托腮望天,心渐宁静。    奶奶现在还那么健朗,活得比夕阳还绚烂,珍惜当下吧。    她深呼吸,转身回输液室,冷不丁撞上人。    当事人没说话,反倒是旁人先着急,不耐烦的女音,尖尖细细地回荡在走廊里,“怎么哪哪都能赶上碰瓷的。”    林欣淡然抬眸,对上陆渊微挑的桃花眼,愣了一下,“对不起。”    他穿了身帽衫,随意而休闲,少了平日的讲究矜贵,俊颜像被清泉洗涤过一般,生生添了几分少年气。    他的身后,季子谦坐在轮椅上,左腿打了石膏,眼眯成缝,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说话的是颜菲,推着轮椅,看清林欣后,眼神微妙地暗了暗。她一身香槟色的紧身裙,面料缀了颗颗碎钻,从头到脚,隆重而精致,在素白沉闷的医院,很是抢眼。    刚大起大落过,林欣懒得敷衍他们,站在原地,不进不退。    “你怎么在这?”陆渊微微低头,精致的侧脸浸在霞光里,柔和一片。    “奶奶晕倒了。”林欣淡淡答,抬眸对上他眼睛,语气不自觉地放轻,透着分旁人难以企及的亲近,“已经没事了。”    陆渊弯了弯唇,眼神不着痕迹地松了松。    “阿渊,走了。”颜菲脸绷着,温婉地催。    陆渊没看她,偏头扫过季子谦,“我有事,你自生自灭吧。”    季子谦捂着心口,做了个极其浮夸的受伤表情,冲他挤眉弄眼,揶揄到飞起,“悠着点,不规律运动,身体容易走下坡路。”    陆渊眉横了横,淡淡瞥了瞥他的石膏腿,“我看你另一条腿也不打算要了。”    季子谦:“菲菲,快走,他真干得出来。”  林欣:“……”    陆渊回过身,声音低而柔,仿佛有阳光的味道,“我送你们回去。”    “不要。”林欣倚进他怀里,轻轻阖上眼。男人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熨烫着她,仿佛能把她刚刚回来奔波吓出一身冷汗捂干。    晚风浅浅,裹着男人淡淡的香,悉数送进她鼻端。    陆渊征了征,手悬在空中,滞了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窗外,夕阳洒进最后一缕余晖,轰轰烈烈地沉入地平线下。    一瞬间,林欣忽地坦然了,微微踮脚,软软的唇划过他脸颊,“晚上来接我。”    陆渊收紧臂弯,桃花眼弯下,牵起几缕恣意张扬的笑。    “好。”    夜阑深静。    林欣洗了个很长的澡,深呼吸,小步踱出门。    陆渊坐在沙发上,额边垂了几绺微乱的刘海,衬衫扣子开了三颗,漂亮的胸肌若隐若现。许是等久了,他指尖夹了烟,慢条斯理送到唇边,俊脸迷离在氤氲中,颇有几分活色生香的味道。    林欣步履顿了顿。    她深度颜控,喜欢他的颜,也有一丢丢喜欢他的温度,不敢过度接触,是怕有一天陷入其中,搅出一段她父母那种狗血的破事。    今天的惊吓,倒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态度。何必因为不一定发生的事而束缚自己。时光易逝,享受当下吧。    陆渊拧了烟,眉梢一挑,眸中的星光漾了漾,玩味的笑若隐若现,“坐上来。”    林欣眼睫微扇,像把精致的小扇子,慢吞吞挪过去,“啊?”    “自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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