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盛夏渐渐靠近，一场急雨之后，承乾宫的花草树木都如同获得甘露一般疯狂生长着，蔷薇花绽放她的芳香。偶尔一两只小鸟低飞掠过，惊动了树枝的露水，惹来蝴蝶的萦绕。　　　　难得皇贵妃能起床来，时姑姑极力鼓励她到外面走动走动，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到外头走走也有助于心情变好。佟佳佑宁从窗户往外看，外头阳光正好，她想了想，点点头，在时姑姑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几乎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了，看着这满园的绿，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时儿，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儿为难他了。”因为自己的一点点执念，让皇上陷入了两难之中。　　　　现在已经很少关注前朝诸事，甚至连后宫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进不了她的耳中，可皇贵妃的基本素养还是在的。皇上那天的迟疑，以及这几天得到的消息，用脑子一想，她就能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其实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佟佳佑宁还以为自己需要努力筹谋一番，没想到皇上就这么听了进去。最近她总是在想，当年她跟他，到底是不是有真感情，还是自己的一腔热情，全是自作多情。　　　　看着他对太子的上心程度就能想到当初他对赫舍里氏是何等的看重。当初皇上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完婚，赫舍里氏家世煊赫，为人也还算是清明，宫里头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喜欢她，不像自己，虽然是太后的侄女，可到底身份不够，只能是一抬小轿子从侧殿门抬了进来，住在宫里头，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　　　　赫舍里氏走得急，她以为自己有机会，谁知道圣旨下来的时候，成为皇后的确是钮祜禄氏，而她，只能是个贵妃。　　　　都说她是在后宫是一人之下，她跟皇上是青梅竹马，皇上对她是真心诚意，可个中的差别，只有佟佳佑宁自己明白。　　　　她总觉得自己的命不久矣，心情不同以往，倒是不在意后宫的这些斗争了。别说什么钮祜禄氏贵妃，什么四妃，现在的佟佳佑宁，只想好好养好胤禛，最好让他跟佟佳晓晴顺利成亲，也算是完成自己的一个小心愿了。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佟佳晓晴的小院子，这个小小的庭落，环境也不多好，可却是这承乾宫最干净的地方。时姑姑本来想阻止她，但是见皇贵妃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也不敢说啥，跟着往里走。　　　　小院子已经跟佟佳晓晴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大不相同，梅树下放着石桌石椅，水井边上安了搅拌的木条，方便打水。而院子里头的小花园已经大变样，各种蔬菜瓜果郁郁葱葱，有些都已经挂果了。　　　　晾衣架搬到了边上，上头晒着夏天的被子和几个人的衣裳，简易衣架的使用，衣服十分服帖地晾晒着。　　　　佟佳佑宁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只觉得十分有烟火气。只是站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她有些奇怪，“时儿，她该不会总在屋里头呆着吧？”她倒是有些惊讶了，平时也没听说这孩子这么内向，不是说跟胤禛玩得挺好的，这性子？！　　　　时姑姑倒是不奇怪，算了算日子，今天就是佟佳晓晴闭关的日子。“听说她每旬总有一日爱在屋里头待着，不出门的。要不给叫个出来问问，这里就俩丫头待着，平日里还算是清净，估计没什么规矩。”　　　　“不用，别惊扰了她。”现在想想，自己的行为其实也有点不大妥当，佟佳佑宁不后悔，但是对上佟佳晓晴，还是有些气短。　　　　当年的她其实怨恨过姑姑，要不是因为她时常将自己接进宫里，她不会对皇上倾心，甚至不惜当个侧室也要嫁给他。而且，在知道她的心意之后，也不愿意为她说话，甚至不愿意让她成为皇后。　　　　虽然心里头明白她是为佟佳氏一族考虑，可佟佳佑宁的心里有道坎硬是过不去。　　　　她站了一会儿，便跟时姑姑往回走了。而偷偷透过窗檐看到这一切的主仆三人，在皇贵妃走后，偷偷舒了口气，尤其是素兰和素梅，简直要被佟佳晓晴的大胆吓死。　　　　这主子就在外头站着，她们却躲在屋里头不出去，这叫什么事儿。素兰轻轻拍着自己的小心脏，“姑娘，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娘娘不知道也罢，要是发现了，那可是大罪过，要受罚的。”宫里头规矩严，想当初她们在教廷司接受教导的时候，可是学了不少。　　　　饶是大大咧咧的素梅也有些虚脱，“要是再来一回，不用罚，我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不是她开玩笑，这真是太刺激了，可谁能想到皇贵妃会悄无声息地就来了呢。　　　　“这有什么，反正她又不会进来。”佟佳晓晴一脸无所谓，她现在挺了解皇贵妃的脑回路的。在她跟皇上提了她跟胤禛的婚事，但是并没有召见她的时候，佟佳佑宁就已经明白了，皇贵妃并不想跟她有任何联系。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两不相扰，佟佳晓晴觉得很不错。　　　　所以刚刚第一下发现皇贵妃进院子的时候，她也假装没发现，甚至，拉着素兰和素梅，不让她们出去。　　　　现在的佟佳晓晴没心情了解到底皇贵妃来时为什么，因为她又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原来她的精神力已经能够在现实世界用了。　　　　以往就算了，因为她一直都只在异世界用，从前也没想过能在这儿用，刚刚她发散了一下，真的能将自己的精神力覆盖这个小院子。这可是个大发现，佟佳晓晴像是找到了个玩具一样，开始努力扩张自己的精神力，尝试找到极限。　　　　见她继续发呆，素兰和素梅对视一眼，无奈，只能继续手上的活儿。素兰拿起绣篮子里头的活儿，继续做秀活儿。而素梅，拿起刚刚的抹布，继续擦拭。　　　　另一边佟佳佑宁已经到自己的宫里了，正好就遇上了皇上。　　　　见到一行人汹汹往这儿来，远远的，佟佳佑宁就注意到了那道抢眼的明黄色，等人走近了，才行礼请安道：“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佟佳佑宁腿才刚刚曲下，就被皇上给扶了起来，“宁儿别多礼，怎么在这儿晃荡，听说你身子好了许多，怎么不去御花园逛逛，这儿多憋屈。”他扶着已经有些疲态的佟佳佑宁往里头走。　　　　“皇上怎么有空来？”今天是朝会，这会儿应该才结束没多久，怎么他就来了。“正好，臣妾今日感觉自己身子好些了，能陪皇上用午膳呢。您好久没尝过小厨房的手艺了吧，琴嬷嬷似乎又研究了好几道新菜呢。”　　　　既然已经被看到自己起身出来逛，自然是不能在皇上面前继续病恹恹的，佟佳佑宁笑着邀请到。也不是她强求，而是这个时候皇上过来，估摸着就是想陪着她吃顿饭而已。　　　　“行啊，让人去准备吧。梁九功让人去被胤禛接过来，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一起用过午膳了，正好让他来陪陪你。”皇上笑着吩咐道，自己扶着佟佳佑宁往里头走。能得他这个待遇的可不多，但是皇上做的挺顺手的。　　　　眼前是他的小表妹，体弱多病，他多照顾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顺手的很。而皇贵妃也没有推辞，借着皇上的手往里头走，她还真的是累了，走了这么久，已经微微出汗了。　　　　而另一边，胤禛正在努力背书，赶着进度。前些日子他恍恍惚惚的，拉下了不少功课，要不是皇上最近少来，他肯定又得挨批。所以在跟佟佳晓晴和好之后，胤禛开始发力，努力背书，积极补功课。　　　　梁九功的小徒弟安图到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头埋头苦读呢，苏培盛悄悄过来传了消息，不敢打扰了正在学习的其他人。胤禛猫着腰往外走，出去之后才跟着一起往承乾宫去了。他隐隐能猜到皇阿玛召见他是所为何事，面上不显，一本正经地往前走着。　　　　承乾宫因为皇上的到来，热闹的不行，个个都调动了积极性，生怕有一丝疏忽。小厨房热火朝天的，个个忙得不行了，而素梅到小厨房领菜的时候，正好是琴嬷嬷最忙的时候，她也不敢打扰，听了一耳朵的八卦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提着丰盛的菜式往回走。　　　　回去之后，就像宣布重大消息一样，从头复述了一遍：“……大家都说，皇上对主子娘娘绝对是真爱，她就是这宫里头最受宠的女人！”　　　　这个总结其实挺到位的，佟佳晓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确也是，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是开玩笑，在她的了解里，当今皇上的真爱除了赫舍里氏之外，也就是佟佳氏了。不过这些她也不会说出来，自己嘀嘀咕咕几句，过过瘾就算了。　　　　素兰就在她身边也没听清，而素梅，直接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说：“听说皇上是一直扶着皇贵妃走进宫里头的，还给她端了茶，嘘寒问暖的，可是上心呢。”连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像是她亲眼目睹过一样。　　　　佟佳晓晴没理会素兰疑惑的眼神，直接掠过，准备吃饭。　　　　素梅打开今天的食盒，将刚刚领回来的菜放出来，“我估摸着姑娘不爱那些浓油赤酱的菜式，所以给点了几个小菜，挺爽口的，夏天合适吃。”她端出来的除了小凉拌的四素四浑之外，还有柠檬薄荷做的鸡肉，以及糖醋排骨。　　　　佟佳晓晴闻着空气里头的菜香味儿，只觉得口水分泌增多了，她都拨出来一些在碗里，剩下的递给两人，“你们也吃吧，反正这菜多，我吃这些就好了。”　　　　三人一个在上，两个在下，硬是吃完了好几碟子的菜，素兰感慨道：“素梅，你什么时候能得琴嬷嬷的真传，她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要是你也能这么好，我们就有口福了。”尤其是佟佳晓晴在廊下装了两个小炉之后，她们能吃到的样式就多了。　　　　不过大夏天的，也不怕菜凉了，所以最近除了自己动手煮煮粥以外，甚少开炉。　　　　“还差得远呢，琴嬷嬷说了，估摸着需要五年，才能勉强算是出师。”毕竟她平时也不是都有时间在厨房待着学，素梅觉得这样的速度她已经能够接受了。　　　　听到这进度，素兰就没话说了。佟佳晓晴倒是没觉得有啥，反正她不挑，吃饱饭足，她得好好继续研究自己的精神力，将两人赶下去做自己的事儿，就在床上开始冥想了。　　　　其实她刚刚已经试验过了，最大范围就是在这个小院，基本上不能出去，她大概估计了一下，也就是五六十米的距离而已。这已经够她满足的了，而且佟佳晓晴发现，越是冥想，精神力会越来越强。　　　　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奋斗的道路，对未来有了更多的信心。　　　　小院继续陷入沉静，而承乾宫的另一边，确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场面。胤禛已经很久没有跟皇上和他额娘吃饭了，他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落下。　　　　皇上看着菜式一道道端了上来，心里头想着该怎么跟儿子讲这件事，前头各种繁杂的程序已经走完了，这会儿呈现到他们面前的，绝对就是已经可以吃的了。“胤禛，皇阿玛想着你年纪也到了，该给你找个福晋定下来，过来两年就能完婚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貌似是在跟他商议，但是，胤禛似乎能感受到一些试探。他在脑海里头转了一圈，将皇上的话琢磨一遍，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每个皇子都大概是这个流程，当初大阿哥的福晋也是如此，太子当然也是，早早定下来人选，但是至今都未曾成婚。胤禛估摸着自己也该是这个流程，再加上太皇太后的丧期还未曾过去，也不大合适。　　　　话在嘴里过了一遍，胤禛还是换了个说法：“都听皇阿玛的，儿臣觉得只要是皇阿玛和额娘选的，都是好的。”他卖了个乖，没敢直接点名想要佟佳晓晴。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害怕的，因为佟佳晓晴哪怕阿玛官职不高，可也是正经的佟佳氏嫡枝，他要是太积极的话，其实是很惹人怀疑的。尤其是在皇贵妃和德妃都已经开口的情况下，他偏向哪一方都不合适。　　　　等儿子的话出口了，皇上像是才反应过来，笑着骂了句：“你倒是挺会卖乖的，就是想叫朕给你张罗是吧。”　　　　听他这么说，边上坐着给两人张罗着的佟佳佑宁开口了：“这事儿哪有直接问孩子的，他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懂什么。再说了，臣妾也就是提个建议，您要是觉着不合适，就选您看上的不就成了，何苦来问他。”　　　　她知道皇上挺为难的，可也不能就这么问胤禛吧。　　　　皇上笑眯眯的，也没生气，“朕这不是想听听孩子自己的意见嘛，这婚事是他自己的事，以后日子也是他自己过，总该心里有数才是。”他解释道：“再说了，朕当年十一岁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学习处理政事了，他的哥哥们也是如此，胤禛过两年总归是要入朝堂为国效力的，怎么能跟一般的娃娃相比呢！”　　　　不是开玩笑，这也算是个小小的考验，皇上对胤禛还是很看好的。他年纪还小，可是以往处理皇贵妃与德妃之间的关系时能力还算不错，再则，当初受了委屈之后，自己问他的时候也没开口，平日里也常常跑来承乾宫，端是纯孝。　　　　他都打算好了，好好培养着，日后一定是个好帮手！　　　　胤禛脸色一变，忙垂下脑门，继续吃着面前的菜，不敢露出半分。而佟佳佑宁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恩的表情。　　　　“皇上这样说臣妾就放心了，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臣妾看着，晓晴那孩子就挺好的，不过既然德妃妹妹有意想让乌拉那拉氏给胤禛当福晋。那也罢，她毕竟是胤禛的生母，臣妾不敢阻拦。”她垂下眼睑，眼睫毛在眼下打了一层阴影。　　　　都当着胤禛的面说出生母养母的事儿了，皇上就知道她一定是生气了。“行了，朕做主了，就让佟佳氏给胤禛当福晋，至于这乌拉那拉氏，既然德妃喜欢，就给个侧福晋之位，也算合适。”　　　　说完，他自己有些后悔，可是话已出，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打脸。　　　　而听他说完，佟佳佑宁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皇上成全了，胤禛，还不赶紧谢恩！”佟佳佑宁给胤禛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的。　　　　得偿所愿的胤禛，傻笑着给皇上谢恩，见儿子欢喜，爱妃也开心，皇上刚刚的那一点后悔也就消散殆尽了。　　　　同时，得了消息的永和宫，又换了一拨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