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浩晨咽了口口水,暗暗润了一下喉,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去拿外套。    杨怡因为长时间弓着腰上身趴在桌上,时间久了,就站得有些累,两条腿轮流换着打弯休息。    中午她吃得很饱,估计是做了一下午的分析,把中午吃进去的能量全耗尽了,刚才那一声不争气的“咕叽”声,就是她的胃发出了正式的抗议。    她急忙用手挡住视线,明知道是掩耳盗铃,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忽然,身侧的椅子向后滑去,撞到了她正靠在椅子边休息的一条腿,她跟着站了起来。    因为椅子向后滑得有些快,把她的腿猛地向后一扯,一个没站稳,人就向后跌去。    霎时,身侧一个黑影压下来,紧跟着她的后腰一紧,她被一个大掌托起,炙热从大掌隔衣导进她的肌肤,猝不及防地心尖突地一颤。    随后托着她后腰的大掌一收,杨怡就这么眼睁睁地投进了男人的怀抱。    短短两三秒的功夫,杨怡的鼻尖都冒出了汗,她一站稳,慌忙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谢谢的时候,就听头上一道醇厚、更加低沉的男声说:“我叫外卖。”    “哦。”    杨怡应着,尴尬的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一下扶扶额,一下抓抓头,最后终于锁定桌面上的空水杯,当即抓在手里,头也不敢抬地问:“要不要给你倒点水来?”    “也好。”    杨怡已经不记得腰下那两条腿是怎么从办公室里走到茶水间的,她往水杯里加水,脑子却不由自己地总是回想起刚刚那一幕。    他的胸膛很宽阔,也很硬朗,有一种心仪的安全感。    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淡淡的雅香味儿,似乎还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但,很诱人。    杨怡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仿佛他的味道在相触的那一瞬间沾到了她的嘴上,让她无尽地舔唇回味。    一抹绯红渐渐地染红了她的双腮,那抹绯红像是忽然聚成一个小火球,在身体各处游动燃烧,最终卡在胸口,灼烧着她。    杨怡再次舔|了舔唇,好渴。    她端起刚加满温水的水杯,习惯性举到嘴边,喝了起来。    温水虽然有股淡淡的酸涩味儿,却很甘甜,是柠檬水。    杨怡似乎被刚才那一“亲密接触”搞得有些晕头转向了,毫无意识地、也畅快淋漓地把刚加满了一杯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一杯水下肚,杨怡瞬间觉得人清气爽了许多。    “咳咳……”    整个楼层本来就没什么人,特别的安静,忽然一个粗狂的单音节在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把杨怡吓了一跳,差点弹了起来。    她立刻扭头,许浩晨站在茶水间的门口,用相当奇怪的眼神盯着杨怡手中的空杯。    杨怡低头一看,看着手里的空杯,先是愣一下,在她以为刚才给杯子里添满水是以前惯有的记忆的时候,就听许浩晨说:“我是来问一下你,对虾过敏吗?”    “不过敏。”杨怡摇了摇头。    “吃得惯榴莲的味儿吗?”他又问。    “我吃榴莲。”    “OK,”许浩晨问完两个问题便转身,只迈出一步,便又顿住,一偏头,盯着杨怡看了两秒,用食指指了指她手中的杯子说:“把它洗干净,再消个毒。”    杨怡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干嘛要把杯子消毒,连问都没来得及问一声,许浩晨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    等杨怡把许浩晨的杯子洗干净、又消了毒,再倒满了温水,拿进去的时候,桌面上已经多了两个又扁又大的方盒。    许浩晨叫了两个披萨,一个是鲜虾披萨,一个是榴莲披萨。    这回,许浩晨给杨怡搬了把椅子,跟他的椅子并排放着,一边交待杨怡趁热吃,一边对着电脑继续干活儿。    两人一点儿也没耽误事,边吃边研究《分析》里剩下三页的数据。    不知不觉间,窗外耀眼的霓虹灯也关掉了绚烂的色彩,等那五页逐页分析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一起走进电梯,一起下到地下车库,又一起来到许浩晨的迈巴赫前,一路上许浩晨一直默不作声,他按下车匙,看着杨怡就这么想当然地打开副驾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敲了敲车顶。    杨怡闻声抬头,迎上许浩晨不是很友善的目光,问:“怎么了?”    “你自己的车呢?”他问。    “我不会开车。”杨怡如实答。    看着杨怡一双清澈又无害的大眼睛,一股无明之火差点儿就要引爆许浩晨的底线了。    两人第一次初识那晚,他记得,她明明邀他有空一起飙车的。    不过,很可惜,他不像有些人,即使飙,他也是跟风飙,从不跟人飙车。    就杨怡的失忆,许浩晨已经找朋友梁静欣了解过了,人失忆只能失去的是记忆,技能方面的能力,是不会跟着记忆失去的。    看许浩晨还是一脸的警惕样,杨怡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认为许浩晨不想送她回家。    她朝他绽了一个真挚的笑容,说:“是你叫我加班的,现在这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安全,反正你有车,就顺便送一下我呗。”    看许浩晨的脸色越来越沉,杨怡只好强颜欢笑,“今晚的加班我就不写申请了,你送我,这样就扯平了,噢,如果你赶时间或是约了人的话……”    “嘭……”    一声发泄式的摔车门声响,把杨怡后面的话给打断了。    许浩晨已经坐进了驾驶位,是他把杨怡拖到这个点才下班,送她回家理所当然,他只是不满意她一句话客套话都没说就这么坐上了他的车。    最让他生气的,莫过于她的那句“我不会开车”!    她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每次她一脸无害地说她自己的情况时,都让许浩晨一度对自己的记忆和常识产生怀疑。譬如,她说她的专业是经济管理专业,而不是工商管理专业;又譬如她说她毕业才一年多,而不应该是至少三、四年吗?    每一次她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清澈,目光都是那么的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假意掺杂,所以他发狂了。    车外的夜,寂静又沉默。    许浩晨时不时踩着油门,一个个引擎声划破夜空,给清冷的街头着上一层狂躁的叫嚣。    “你上一份工作是做什么的?”两人沉默了好久,他突然问。    车子快速拐进辅道,杨怡抬手抓|住上方的拉手,这才回答:“毕业后在学校帮主任做调研。”    “做什么调研?”他追问。    “也没什么,就是在社会上收集各种数据,然后做分析。”    难怪分析报告做得那么专业。    他轻哼一声,点了一下头,没吭声。    “当时主任来我们班招募,没一个人报名,我看主任脸上挺难看的,虽然工资不高,不过包吃包住,我就报名了,” 杨怡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说白了就是资料收集和整理,挺无聊的。”    在等红灯的时候,许浩晨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你真是学金融的?”    杨怡侧头望他,依旧眼神清澈,目光酌定,“是啊,怎么了?”    不等许浩晨对杨怡那句式肯定的回答做出任何反应,她又说:“我们班大部门人毕业后都是去银行、证券公司上班的,只有我……”    她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一下,叹道:“跑来做秘书。”    当然,做秘书也不是她情非所愿的事,不过,好在她对这位金主的第一印象出奇的好,这么以来,做秘书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你做调妍做了多久?”车子重新启动,他又问。    “一年多啊,我一个月前才回来的。”杨怡如实说。    许浩晨咽了一口闷气,继续套她的话:“那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杨怡这个回答,可以说回得相当的顺溜,她已然忘记了自己此时借得是谁的脸在说话。    “吱……”    刺耳的刹车声在耳畔响起,杨怡看着车窗外,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异常,她转过头,一入眼的就是许浩晨怒目圆睁的眼睛和充满诡异的目光。    “怎么了?”她问。    许浩晨摇了摇头,似是无奈,更似是让自己清醒一下,“没事。”    他重新启动车子,看似在专注地开车,实则在琢磨。    难不成她是失去了两年的记忆?    好吧,这样的解释似乎才能说得过去。    “药有吃吗?”    “有,谢谢!”    杨怡说完这才想起来那晚看病拿药的钱还没给他,娇吸一口气,一边从包里掏钱一边问:“那天去医院一共花了多少钱?我给回你。”    “不用。”    声音冷漠且生硬。    杨怡的包里整钱只有七百块,她全掏了出来,放到左边手刹的空位里,“不好意思,我……最近有些恍惚,总是忘东忘西的,拖了你好几天。”    杨怡这个时候给钱,真得是很让人尴尬。    许浩晨的目光落在那几张粉色大钞上,气道:“你是认为我欠这几个钱?”    许浩晨想着杨怡失忆,就想起那天医生开的药,她忽然来这么一手,搞得好像他是故意提起药的事提醒她该把看病的钱还他似的。    可对杨怡来说,是不想欠任何人的任何东西。    “没有,”她极力解释:“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    人情这玩意,最好别欠。    两人各有各的立场,当即执拗地对峙起来,车子仍机械地向前开着,突然,前方徒然乍亮,随后一声高亢又刺耳的喇叭声拉起,许浩晨一惊,瞬间转回视线,凭借多年开车经验和感觉,把方向盘向右轻轻一打,与一辆急弛的中型货车错身而过。    现在已过夜里十点半,街道冷清而空荡。    许浩晨从倒后镜朝已远去的货车瞪了一眼,他走右道,货车行左道,压根撞不上,按什么喇叭?    瞪完眼睛,他把目光转到右侧,想看看杨怡有没有吓到,他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惊得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滑,急踩了个刹车。    此时的杨怡,整个人蜷缩成团,浑身颤栗,原本两只又美又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无比的大,眼白被周围的组织拉扯出细细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白,两行清泪顺着黑色的瞳孔不断涌|出,以往那张白里透粉的脸,此时惨白得发青,还有那张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丰润的粉唇,此时血色殆尽,白如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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