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言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茶几的玻璃表面,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妈妈语重心长,“儿子,你也老大不小的啦,是时候该成家了吧,别越拖越晚,找个喜欢的就结婚吧,你可千万别像你爸年轻时候一样,笨得要死还不会哄人。” 王女士的语气突然变得气呼呼的,“也就是我,当年好骗一时冒傻气嫁给他了,不然哪会有人愿意嫁给这个木头桩子啊,儿子啊,现在的小姑娘们可都不喜欢高贵冷艳的,你得学会温柔体贴知道么儿砸,甜言蜜语啊什么的该说的一定要说,别憋在心里嘛,哪个小女生不想要喜欢懂得心疼人的男朋友啊,你可别把人给弄跑了……” 那边久久不言,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迟妈妈有些奇怪,从耳边拿下手机看了看,明明还在通话中啊,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儿子,迟言?妈妈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 迟言终于闷声回了一句,“妈,不跟你说了,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先挂了,别胡思乱想啊,没有的事。” “儿子,你得主动出击啊,不能再观望再矜持啦,早早下手!要不然好女孩可就都被别人给抢走啦!哎?哎?喂?迟言?!” 耳边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挂断声。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要是他能遗传她的聪明才智,哪还用得着她在他的婚姻大事上这么操心啊。 迟妈妈叹了一口气,内心不住地感叹,哎,当个母亲真难啊。 和母亲大人的通话总是能耗尽他的心神,把手机远远地扔在一旁,仿佛全身被抽干了力气,迟言躺倒在沙发上,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光明彻底被湮没,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如牢笼中囚禁般的黑色。 漆黑之中,他的思绪从王女士神奇的理论中渐渐飘远。 方才被催着结婚时,他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而那个人…… 他的身边没有其他关系亲近的女性,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人的话…… 他竟然想象到了他和他的小邻居闪婚后的生活,一起吃饭,睡觉,一起泡在书房,她画她的漫画,他读他的文献,宁静而又祥和。 他好像偶然间闯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他像一个懵懵懂懂莽莽撞撞的孩童,探索搜寻着所有未知的可能性。 多多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闭目养神的主人,然后兴高采烈地跳了上去,四爪分开,趴在迟言的胸口。 几十斤的胖狗,迟言“唔”地呼了一声痛。 挠挠它的头顶,迟言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的眼神慢慢从混沌恢复了清明,随即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笑他那不切实际的天真想法,一颗躁动的心在黑暗中一点点沉了下去,直至冰冷的谷底。 不能再放任自己想下去了,她从没对她表现出一点额外的想法,也许一切,根本就是他想当然。对,没错,他们只是邻居,今天过后他们可能便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的陌路人。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减少和她的接触,减少和她的联系,减少和她的相遇,那么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意外发生了,很快他的生活也就会回到正常的轨道。 嗯,这样,对大家都好,他就都不用纠结难受了,也不会给她造成无谓的困扰与麻烦。 回到一个人孤零零心如止水平静无澜的状态。 多好。 但是,为什么心里却还是像失了一角一样疼疼的? ***** 多多最近很不高兴,整个狗笼罩在一股淡淡的阴郁之中。 好久没见到它的小姐姐了,它被坏主人关在屋子里,不能随便出去玩了。 它蹲在落地窗前仰望外面自由的天空。 空中飘着的朵朵白云看起来松软可口,像甜甜的棉花糖一样,像小姐姐的温柔的抱抱一样,像小姐姐香香的亲吻一样。 多多回头看了镇定自若的主人一眼。 幽怨的小眼神让迟言心里不禁一抖,那黑漆漆的眸子仿佛在控诉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它继续朝着门口低低地哀嚎,迟言只能装作没听见。 多多悻悻地转了回去。 幸好小家伙懂事地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迟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但看着那个郁闷失落的白色背影,他也忍不住难过。 难道它就这么喜欢那个小邻居?到底是狗随他?还是他随狗? *****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越是想避开某个人的时候,就越是有可能要不得不和她产生一些关系。 周六上午,迟言收到院长的邮件,通知他明天去s市参加一个为期十天的交流研讨会。迟言看着依旧处于惆怅中的蠢狗,心里发愁它的去处。 不得已,他咬了咬牙,拨通了王女士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哼,你这臭小子,替你养狗的时候想起你妈来了!晚了我告诉你!你爸我们俩已经到罗马来玩了,”轻飘飘地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后,迟妈妈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不是不要我管嘛,到时候你要是遇见什么问题千万别找我,你妈我不在线,叫你不珍惜我,再见!” 可行的路被堵死了,迟言低头看多多。 哎,长得好看的狗事就是多,多多长这么大只认三个人,他,他爸,他妈,除此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理。 有一次也是出差,他就临时把它送到了宠物店,只有三天的功夫,可等到他再去接它的时候,原本活蹦乱跳的大胖子活生生瘦了五斤,蔫了吧唧的,他心疼坏了,自打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把多多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恩,不过,现在它还认另外一个人。 迟言抬起眼帘,深深地看向他家深棕色的房门,仿佛能透过两扇厚厚的房门看到住在对面的小邻居。 做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激烈心理斗争,迟言终于敲响了黎娇的房门。 从猫眼里看到熟悉的人和在外面急躁转圈的白狗,黎娇没有多想,一把打开了房门。 穿着棉质吊带睡裙的小邻居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面前,睡衣又薄又短,裸.露出胸前大片大片的晶莹肌肤。 多多兴奋地扑到黎娇身上,两只前爪一只按在她白皙单薄的肩头,一只…… 压在了她的右边柔软上。 这只臭狗,在往哪摸?! 左眼皮狠狠一跳,迟言慌乱地将视线躲开那处,可她穿的实在太少,他看哪也不是,只好看向地板。 黎娇没看到他来回移动躲避的尴尬,她正在亲多多的小肥脸。 迟言犹豫了半响,支支吾吾的开口求人,“那个,我要出差一趟,父母又不在家,能,能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多多么?” 他有意躲了她几天,特意改了遛狗的时间,生怕再遇见她。现在又来求她帮忙,他莫名心虚。 但是这件事黎娇压根不知道,这几天她本来也没出门,倒不觉得好久没见到他有什么奇怪。 黎娇先是意外,“你要出差么,什么时候走?几天啊?”随即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没问题的,你放心吧,我保证会把多多养的白白胖胖的。” 小姑娘的气色不错,对他也和以前一样客气而友好,迟言不仅没为她不曾变化的态度感到高兴,反而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不由在心里苦笑,他在这跟个大姑娘似得矫情了半天,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强忍下心里的酸酸涩涩,他笑着开口,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答得简洁,“明天走,十天,谢谢你了,总是麻烦你……” 黎娇打断了他的道谢,豪迈地拍拍胸脯,仗义地说,“没关系的,我们是邻居嘛,互相帮助是应该哒。再说多多这么可爱,我很高兴照顾它的。” 是啊,邻居,迟言浅笑,只是那嘴角的弧度渐渐滑下,变成了苦涩。 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没再多言,回屋去拿多多的咬棒,最爱的球球,狗粮,还有他吃饭的小碗。 多多没有丝毫对他即将离去的留恋,幸福而熟练地钻进黎娇怀里,拱来拱去,胡乱地蹭着,一狗一猫亲亲热热地围在黎娇身边。 搬完东西,他站在客厅中央,像个多余的外人,迟言心头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荒凉。 哎,狗走茶凉,狗情淡漠啊。 清俊孤独的身影,在另一边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寂寥。黎娇有点心疼,扒开赖在身上的大狗,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努力地踮起脚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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