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冯府派人前来请嵇灵玉前往府上,“公子,我们家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老师让我过去,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些日子忙于译字缀文确实也有好几日没有去见过冯筠,关于官位的事他是应该好好去感谢他的,冯筠本就是不求名利之人,为了他不惜放下了面子和原则。    管家低眉说道:“只说是普通的家宴,但是他吩咐了请您一定要放下手中的事务立刻过去。”    对他的话嵇灵玉也并未感到奇怪,毕竟往日他也时常去冯府陪冯筠用餐,他点了点头,随后便坐上了马车到了冯府。  一个花甲之年,两鬓斑白却仍旧笑容可掬的老者坐于花厅之中,嵇灵玉忙走上前恭敬地作了一个揖,“老师。”    冯筠面色红润,露出了难掩的喜色,“灵玉,你终于来了,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认识他那么多年,嵇灵玉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这样的笑容几乎要将他也感染,“老师如此高兴,绝非是一件普通的事。”  他亦师亦如亲人,在嵇灵玉的心中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还是你了解老夫,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的穗雅,就是我唯一的女儿,如今她的女儿回来了。”冯筠自从当年冯穗雅不知所踪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他这一辈子只有娶过一位夫人,只可惜却因难产而身亡,唯一留下来的女儿却也在十六年前的某一日销声匿迹,他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寻找,可是一直一无所获。    而这些年,为了攀附冯家,冒名前来认亲,称其是冯穗雅子女的也是不少,可是却终究都只是闹了一场笑话,而当年她的无端失踪也成为了一个谜。  嵇灵玉蹙眉沉思了半晌,认真地问道:“那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可是老师这几年也有许多人上门前来认亲,这次您真的觉得是小姐回来了吗?”    “不会有错,绝不会有错,她身上带着带着我们冯家的信物,她就是穗雅的女儿,我的外孙女。”一开始冯筠也不抱希望,可直到她拿出组玉佩,才确定了樊凝就是她的外孙女。    话音刚落,女子便款款向花厅走来,她面如桃花,眼含秋波,“太公,您在同谁说话呢?”    嵇灵玉不由抬眸去看,她的右眼下有一颗格外妖娆的泪痣,双眸熠熠生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才刚来冯家未多时,衣着却分外华丽,浑身上下更是透露着一股贵气,发髻与首饰配亦是鄢都城最有名贵的珠宝阁最新款的玉器配饰,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颗珍贵会发光的明珠。    而冯筠觉得对她亏欠甚多,也不会在意她的穿衣打扮,他侧目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凝儿,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灵玉,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樊凝一听,连忙微红着脸,端庄地走上前来行礼,“原来是嵇公子,真是久仰大名。”    嵇灵玉淡淡一笑,“小姐过奖了,灵玉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不足挂齿。”  不知为何,嵇灵玉总感觉她的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香味,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倒像是一种极为奇怪的药味。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进来,“老爷,这会到了用膳时间,可要奴婢吩咐传饭。”    冯筠点点头:“也好,吃完饭我们再细细说。”  饭席间,樊凝给他们端茶夹菜,却丝毫毫不显得生分,他们二人团聚自然有说有笑,可嵇灵玉总觉得这个女子在哪里有些不妥,他也不想留下打扰他们,便踱步到门外透气。    门口传来了吵闹之声,管家疾言厉色地对着门外的女子说道:“你谁啊,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快滚出去。”  没有拜帖冯府是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的,除非是经过特许之人。    樊玥愣了一会,“我是来……我是来做门客的。”  她知道冯筠家中常会养一些门客,所以才故意找了一个借口,她只想远远看一眼自己这个从未蒙面的祖父,人人夸赞的好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府中的门客不是饱读诗书的儒生就是武功盖世的武士,管家看到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自然一口拒绝,“你以为冯府是什么地方,门客又岂是你想做就做的,你会文还是会武?”    樊玥目光如铁,“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我只是想见一见冯大人。”  不论如何她是一定要见冯筠一面的。    男子悄无声息地向二人走了过来,厉声问道:“为何在此吵闹?”    管家听到声音向后退了几步,又冷笑了两声,“此人口口声声说要见老爷,一直赖着不走,还说要留在这里当门客。”    看着熟悉的面孔,嵇灵玉目光一滞,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这里先交给我。”  管家神情有些茫然,只听他对樊玥又说道:“你跟我进来。”  走到了偏厅,樊玥却依旧低着头玩弄着手指迟迟不出声,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嵇灵玉没有认出他,可是下面的话让她完全死心,“为何不抬起头来?连面都不敢露,还想进冯府?”  一次次的遇到绝非是偶然,嵇灵玉以前总觉得她是同寻常女子一般接近自己,今日又在冯家遇到,更加深了他对樊玥的成见,就是因为府上门客众多,才不排除有些游手好闲,只为混口饭吃不做正经事小人,可冯筠是个良善之人愿意收留他们,将他们养在府中。  可在嵇灵玉的心中从来不这样想,一群四肢健全的人,在府中卖弄文墨只为温饱,如此纵容无疑是害了他们,所以他才对樊玥有如此大的误会。    “你果然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听到他这么说,樊玥目光一沉,反驳道:“公子,我若是贪慕虚荣你又算什么,你们嵇家虽然有些家底,但你不也是靠冯大人的提携才有的今日,你我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嘲笑过自己,嵇灵玉平静如水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你再敢说一遍!”    樊玥与他相对而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公子和我一样,如果没有冯大人,恐怕也一无所有。”    嵇灵玉强忍着怒意,“你懂什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别人?”她说的不错,或许没有恩师就没有今天他连一个文学侍从都没有机会,更没有机会面见天颜,可曾经他的父亲也是征战沙场的将士,只因为新王继位,废除了魏国官员世袭制度,从那日开始他的母亲就再不允许他拿起剑了,他也想为国效力,可是却要从最底层开始做起,他相信自己有一日也能建立功勋,可是上天没有再给他机会。    “怎么,说到公子的痛楚,所以你恼羞成怒了?我只是想让公子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心怀偏见之人,而我们不了解对方的过往经历,就不应该胡乱批判一个人!你以为我故意在街口闹事、在沈右监面前强出头,闯入冯府都是为了想攀附权贵,可是您又知不知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就像我今日在这言论您的这番言辞,您现在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  常人只会迂腐地去看一个人的表面,只有圣人才明白众生皆苦,凡是眼睛看到的未必是最真实的,如果就这样给一个人套上一个定义,未免太过肤浅。    听到她的这番话,嵇灵玉冷道:“你说完了?”    樊玥点了点头,作礼道:“说完了,还请你恕我无礼,小女子这就告辞。”    男子看着她将要走出门的身影,淡淡地问道:“为何想入冯府?”    樊玥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因为仰慕冯大人的才华,所以想拜他为师,我目不识丁却又不想做平庸之人,所以便想跟着大人学点什么。”    “这鄢都的儒生何其多,你为何一定要拜他为师。”    樊玥回过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我敬仰的不仅仅是他的满腹经纶,更重要的是他的为人。”    “可惜老师不会再收徒了。”那样的目光与嵇灵玉当年是多么像,坚定而火热,当初他跪在冯府门前,漫天飞雪,那年他才十岁,可是他从未想过放弃,因为他知道弃武从文只有冯筠可以改变他。    少女目光炯炯,声音清脆明朗,“那我一定会说服他。”    嵇灵玉淡笑,“可你如今什么都不会,老师不会将你留下来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这一点樊玥必定想过,可是她还是抱着决心,男子沉默了良久,说道:“你随我回府,我可以教你识字。”    樊玥欣喜若狂地看着他,“真的吗?”    她都如此为自己辩解,如果嵇灵玉还对她怀有偏见未免过于小肚鸡肠,他抬起头目光凛然,“但是你记住,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我绝不会允许有人妄想借我的手接近老师,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能力。”  他想要的是一个光明磊落,靠自己能力去争取的人,正因为他相信了樊玥这一点,才会给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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