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当时辰有些晚了,人群才逐渐分散减少,卿柒便很快寻见了阮白,因而得知了秦九以家中有事这样敷衍的言辞为由早便回去了,心底涌起了些许疑惑,但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毕竟秦九本就是性子跳脱,时常让人猜不出他是想做什么。    而直至自上元节那日后,她鲜少再见到秦九,偶有几次遇见了,也是在街上远远瞧见了,秦九便似看陌生人般的眼神从她身上淡淡扫了过去,没有停留,她才察觉其中微妙之处。    不过既然别人不愿有所来往,她又何必热脸贴人冷屁股。再者他们本就一直不对头,这样也并不奇怪。    卿柒自认为想通了,再之后遇见秦九时,她也只当没见着似的,端着姿态面色冷漠地擦肩而过,忽略心底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们相识多年,争过也吵过,闹过也打过,亦有过两个人眼神赤红恨不得当场能杀了对方的时候,却唯独没有过像如今这般冷漠以对的时候。    是谁先起头的并不重要了,秦九凝视着卿柒远去的背影,这样想着。  明明都不喜和对方有所关联,于是便一直在互相针对。可现在这样的做法才是对的吧,最好断除关系的法子,不正是没有交集吗?    他们本该便是这样子才对。    哪怕他心里一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    阮白是最先察觉出来两人之间不对劲的事,起先只是好几次本该是一同前去的游玩秦九都借故不来,卿柒还会冷哼一声道秦九一天到晚没个正事,怎么会没有时间。  后来阮白便发现,卿柒不再在她面前对秦九指指点点了,也不再提起秦九了,    与之相对的,是她变的越来越像遇见秦九之前的那个闺阁大小姐。    冷漠、疏远以及永远面不改色的平静。宛如一滩死水般,哪怕是扔了一颗石子,也荡不起波澜。    卿母好几次颇为满意地说自卿柒同秦九没有往来后,整个人都沉静了许多,终于像个闺阁小姐了。    只有阮白知道,那不是沉静,那是沉寂,了无生气。    其实阮白同秦九也并没有多深的情谊,不过是阮白知道,卿柒唯有和他相处时,露出的是自己原本的性子,是那样鲜活生动的一个卿柒,因此同他一直交好。    她亦不是两人之间的和事老。  从头到尾,尽管每次都像是因她劝和俩人才和好,可阮白明白,那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的甘愿。    可这次有人变了卦,率先反悔了。  于是她从没去劝过。    至少她还陪在卿柒身边,少了秦九,也还能有秦十、秦十一、秦十二,但阮白都会一直在。    ***    这日午时,顾言靳罕见的同阮白说了声外出有事,不能一同用膳,便带着双易悄然从侧门出去了。    他今日邀了连司在鹤仙楼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他查出上回送信那奴仆趁夜尽日出时分从侧门入小巷穿入永亲王府内,过了段时辰方才出来,行事小心谨慎,若不是他严令自己的人必须时刻紧盯着,在那样令人困倦又容易松懈的时刻便险些叫那奴仆得了逞从眼皮子底下逃了过去。    永亲王府,那是大皇子成年封王后居住在京城的府邸。    连司如约而至后,顾言靳便让身边所有人都退下了。  连司见状,便也让和知在外头守着。和知眼中疑虑一闪,应声退下。    顾言靳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和知,待他退至门口关上门后,给双易使了个眼色,双易便领会跟出去暗盯着那人,他方才出声。    “从之可知,身边之人有他人内应?”    连司瞳孔一缩,“子霁何出此言?”    顾言靳见他这样,不由轻叹一声。他同五皇子儿时便是玩伴,两人同不受重视,儿时偷玩在一起亦鲜有人察觉。且同样性子淡薄,只是五皇子仅对于皇家之事不在意,而更关心的是民间疾苦,他则是仅专注于自己在意的人或事。  因此俩人私交甚好,私底下互称亦是唤彼此的字。  而五皇子对夺位之事无意,顾言靳和他之间亦避谈政事,只闲谈聊趣,偶尔诉一些心事这样令人放松的友人关系。    只是现如今有人察觉到这种交往,认为是不利因素,倒伸手到他们身上来了。    念及至此顾言靳缓缓将所查述出,连司脸色渐渐肃然,沉吟片刻后便高声唤和知进来。    而这时外头突起一片骚乱,随后双易押着面色阴沉的和知踏门而入。    “回世子,此人听闻五殿下唤他后便立刻变了脸□□逃离,幸而属下一直关注着他,才及时制服了。”    顾言靳轻轻颔首,遂抬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双易押住跪在地上的人。  “说罢。”    “世子所言奴才不明白,奴才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说什么,少说了半句你就仔细着你这身皮。”顾言靳神色淡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据说将人以站立姿势半埋在地里,从头上割开一个十字口,灌入水银,在水银逐渐流下去的时候会将人皮和肉体割裂开,我倒也很想试试这样的趣闻是否当真。”    和知脸上神情变化几番,似是终于怕了,头上冒出冷汗,待顾言靳似乎要唤人将他带下去动手时终于忍不住颤着出声:“奴才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望世子开恩啊!是……是三皇子逼奴才的啊!”    闻言顾言靳和连司两人神色皆复杂了几分,互相对视一眼,同样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诧。    顾言靳斟酌片刻,让双易将人带下去了,和知仍是不断叫喊着“真的是三皇子啊世子!奴才知错了!求世子开恩!”,直至人远去声音才消散。  连司见他面色沉重,不由轻笑出声,“难得见子霁这样吓唬人也没能让他将那真正幕后之人供出来。”    他见过几次顾言靳这样审人,头次听闻他用这样狠戾的招数对人时亦是心中复杂万分,后见那人被吓得供出了真相后,顾言靳只是将人按律重罚了,并未如此照做。  而后的好几次,连司便发现顾言靳回回都是同样的招数同样的话,偏他本就冷漠,稍收起神色沉下脸冷硬地念出这些话,总是能叫人心中生怵哆嗦着说出真相。  也因此连司每每见着顾言靳这番作态都要忍住不出声,唯恐溢出笑意露了馅。  可今日,终是看见这招数也吃了瘪,让他不由笑吟吟地打趣。    顾言靳不明白他何故这样笑,怔了下便正色皱眉,“没想到还会同三皇子扯上关系。”  “只是这人定不是三皇子指使的,未曾见他与三皇子之间有所来往,怕是大皇子欲嫁祸于三皇子,看我们鹬蚌相争,他便好渔翁得利。”    连司闻言也忍不住蹙眉。这皇宫太多脏污之事,也因此他极其不喜,只是碍于尚未至弱冠之年,不能得封出宫居住。  他看了看顾言靳,“子霁这段时日须小心谨慎了,三皇子虽也是被利用的,但他终究是发现了我们,不论事情如何,他那样的人,总归是会下手的。”    “我知道。”顾言靳垂下视线,手指轻叩着桌面,眉间染上几分忧色,“只是有的时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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