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眼睛发红,眼中噙泪,无论如何不肯落下。

他既不敢看力牛将军,也不敢说话,只是颤抖着,没有了丝毫方才的无畏。

他只是一个小孩,还未曾亲身经历过杀人,也未曾知道生命原来是如此脆弱的。

力牛将军浑身浴血,身上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但他丝毫不在意,站在一地尸体中,站在一群马中。

他很高兴。

“喂,小鬼,你不是要马么?”他喊道,巨大的手掌摩挲着契凉战马的鬃毛。他已很久没有如此亲近过这些马匹,他已很久没有亲自抚摸过战马。

但小鬼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腹中一阵恶心,胃囊在收缩,苦涩的胆汁冲上喉咙。力牛将军站在尸骸中,身上挂着不少黄白的液体和细碎肠子,脚底上踩着混合在一起模模糊糊的器官内脏。

现在看来,力牛将军才是鬼。一只恶鬼,简直是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

阮云从未想过凡人的战斗也如此惨烈,不,是屠杀,力牛将军单方面的屠杀。他仅仅用两只巨大的手和猛如虎豹的身形就能将马匹掀翻,将敌军撕开,任何落到他手中的凡兵都会变成无可匹敌的神兵。

将军这回聪明许多,已对马儿留情了。受伤的马儿也已放跑,却仅仅留下五匹好马。这些训练有素的契凉战马似乎对主人的惨死毫无感觉,甚至踩在他们不完整的尸骸上。

小鬼呕吐完后,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他吐出来的也只有苦水和脏兮兮的胃液。他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吐完以后已经站不住脚,双腿颤抖地扶着在马车。

“要马!”他几乎用尽力气道,强忍着恶心。“也要兵器!”

力牛将军哈哈大笑,一个翻身便娴熟地坐上马背,他望着这被惊吓地手足发抖的孩子道:“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名字让我丢了!我没有名字!”一个人的名字怎么能丢呢?

“你没有名字?”

“名字是契凉人取的,我不要了!”他喊道,已经又可以抬起头,倔强地与将军对视。目光坚毅。

只有奴隶的名字才会由契凉人取。阮云这才发现孩子细细的脖子上有一丛刺青,刺着一张盾牌一把斧子,也不知是哪个契凉家族的徽章。

爱梦千佳已经对血的味道感到癫狂,冰蓝瞳孔中正闪烁一种奇异的光芒。她紧紧攥着阮云的手,力气之大让阮云差点都呼出声。但她依旧克制着,她已经学会了如何与体内嗜血的欲望对抗,也已经学会如何不叫别人担心,假以时日定然是一个能够体贴人的好孩子。

将军骑在马上,身姿泰然,马踏尸骸面向前路,将宽阔的背脊留给着孩子:“那就叫你小九。”

将军的声音不大不小,却给了孩子一种沉稳的力量,使他的腿肚子不再打滚。他站起来嗯了一声,小小的脚丫便踏在血腥泥泞上,飞速地跑到一只健马前,笨拙地踩上马镫,艰难地使自己固定在马上。

小九不会骑马,也不会杀人,但他的心里已经骑上了仇恨的马匹,笨拙地跟随在将军背后,细瘦的肩膀上背负着沉重的铁枪,腰边挎着跟他身子一样长的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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