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珺打量着李锦凝,后者脸蛋微红,稍稍屈膝同她见礼。    沈君珺这心里就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人姑娘虽长得不如她漂亮,但胜在年龄到了,正是花朵刚绽放的时候,鲜嫩欲滴,又温柔似水。    这要真被圣上舅舅嫁给了萧靖,想象着她温柔小意服侍着萧靖的画面,沈君珺就觉得接受不了。    不说现在沈君珺对萧靖是不是男女之情,只自从她接受了萧靖是她未来夫君这一思想之后,她便真的有将萧靖看成自己人,更将他看作私有物,否则也不会在当初年纪小小时,便在意他未来是否会纳妾的问题。    如此,更加坚定了她今日面圣的初衷。    随着公主娘和驸马爹向圣上问了安。    圣上叫起后,便眉目慈善地笑着问沈君珺,“福乐今日怎也想起进宫了?”    若是平日里,沈君珺或会歪缠几句,言一两句想圣上舅舅之类的言语,今日她却没有这份心情。    待圣上问出这句话,刚问安被叫起的沈君珺便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便叫乾清宫原还有两分轻松的气氛肃穆起来。    静康长公主和沈敬轩的表情自是心疼又难受无奈,兵部侍郎一家便是怔愣,隐隐觉得事情将有变。    而上头坐着的圣上,表情便有些深邃叫人琢磨不透了。    他嘴上却道:“福乐这是做什么,还不起来?”    人却是纹丝未动,也不曾叫身边服侍的人抚沈君珺起身。    沈君珺知,这是先前公主娘逃避的态度惹恼了圣上,倘若这次,她真的选择不嫁萧靖,纵圣上碍于皇室血脉,不会对静康长公主府如何,但那份失望也将令其不会再多善待静康长公主府分毫。    沈君珺虽人小任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自幼便有一套自己的清明见解,或许这便是了闻大师说的生有灵智吧。    当下,她便跪在地上规矩端正地冲着上头行了一个叩首大礼。    随后挺直腰背,冲圣上道:“圣上舅舅,福乐不需要旁人,福乐愿嫁萧靖。”    一言出,兵部侍郎惊了一惊,下意识去瞧圣上。    却见圣上眉眼微微上挑,似也意外。    他看着沈君珺,“福乐是怎的了,可是听到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你年纪尚小,此次就算不愿嫁也情有可原,大可不必理会那些人。”    沈君珺微垂着眸,简言意骇,“福乐愿嫁。圣上舅舅早已为我和萧靖赐婚,那福乐与萧靖便是夫妻,福乐虽年幼,却也知仁义,晓廉耻,断不会在此时舍弃萧靖。”随后,她又叩了个头,言:“福乐娘亲爹爹,均是如此。”    “好一个知仁义,晓廉耻!”圣上赞道,龙心已愉,却偏首看向一旁的静康长公主和沈敬轩,“静康和驸马也赞同吗?”    静康长公主忍着泪回禀,“回圣上,珺儿所言,便是我与驸马所求。”    幸而当日在坤宁宫,皇后问话之时,她未一口回绝,虽万分不舍不愿,也只言要同驸马商议。    之所以后头传出圣上有意择他女代嫁,许是皇后娘娘见她不舍不愿的模样,已断定她与驸马不会让珺儿冲喜出嫁了吧。    谁又能说皇后娘娘料错了呢,她与驸马确实已打了主意,不叫沈君珺冲喜出嫁,原本想瞒着她到事情尘埃落定,哪里晓得她偏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愿意出嫁。    她向来知道这个女儿的,虽淘爱玩,却也是个懂事的,这时他们舍了萧靖,往后定是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被圣上所不喜。    她这时候说愿意嫁,怕不止是为了与萧靖那点婚约情分,更多的也是为了公主府,为了她与驸马。    想到这里,静康长公主便更心疼,眼泪已要忍不住。    圣上哪里不晓得他们不舍,他又何尝就是冷情绝情之人,只是此番之事,已不是他们能做过多选择的了……    想着,圣上叹息一声,叫人扶沈君珺起来。    “福乐可曾怪朕将你赐婚给萧靖?”    闻言,本已要起身的沈君珺又跪下去,此次却未再叩首,只看着圣上,言辞恳切,“福乐不怪,萧靖是我大梁的少年英雄,福乐能嫁他,当是福乐之福,福乐也相信,萧靖必不会真的出事,此次定能转危为安。”    圣上见她年纪尚幼,能说出此番深明大义的话来,当属不易,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叫她起身。    “那便……三日后出嫁吧。”毕竟萧靖情况拖不得,既要冲喜,那便紧着点吧,“时间很赶,此次委屈福乐了,朕会命礼部安排一切事宜,福乐便安心待嫁。”    沈君珺同静康长公主、沈敬轩一同叩谢皇恩。    眼看着事情尘埃落定,一旁站着的兵部侍郎一家便显尴尬了。    原本也是以为凭着静康长公主对福乐郡主的疼爱,这次冲喜,静康长公主是万万不会让女儿嫁的,他们这才跳出来,想着如此一来既为圣上解了忧,又能全了当初威武大将军的恩情,万一萧靖之后醒来,女儿更算得了一门好亲。    哪里想到,这突然的,福乐郡主又愿意嫁了。    兵部侍郎一家尴尬地立在一旁,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好。    还是圣上体贴,开口唤了人,“李爱卿。”    李言书立刻上前,“微臣在。”    “爱卿此次有心了,朕深感欣慰,李德忠。”李德忠是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    李德忠微哈腰:“奴才在。”    “朕听闻李爱卿素来喜爱下棋,你将朕珍藏的那一册前朝传下来的棋谱找出来,赏给李爱卿,另赐李夫人玉如意一柄,李小姐南海珍珠一斛。”    李德忠应下,兵部侍郎一家忙跪谢圣恩。    东西不是重点,圣上这是在表明态度,也算是全了他们一家的脸面。    叩首谢恩的李言书尚还有点不甘心。他原还想问问,福乐郡主愿嫁,他的女儿平妻当不了,给萧靖做妾行不行来着。    但看圣上的态度,八成是没希望了。    他也不敢这时候再提,万一再弄个节外生枝,圣上对待他们一家怕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要说这兵部侍郎想法也是绝了,堂堂从四品大臣的女儿,难道还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吗?偏还吊在萧靖这个树上不愿意挪窝了。    要说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方土养百种人哪。    此话揭过不提。圣上既说了沈君珺三日后出嫁,那静康长公主府便等不得。静康长公主甚至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便操办起沈君珺的婚事来。    虽圣上下旨叫礼部全权操办,但女儿的嫁妆,总得静康长公主来操持置办。    这时代,富贵人家的女儿,嫁妆多是从孩子刚落地便攒起来了,静康长公主更是在两年前圣上赐婚后,便用心为女儿置办过一次嫁妆,但纵是如此,如今时候,静康长公主仍觉得嫁妆不够。    边疆是个不太平的地方,且生活艰苦,物资匮乏,很多东西,就是有银子都买不到。沈君珺自幼便娇生惯养,从未吃得苦,这一嫁嫁到边疆,可叫人怎么放心得了。    静康长公主捏着厚厚的嫁妆单子,总觉得什么都少。    沈君珺看过一回,她不是很懂,却也知道边疆不是她去享福的地儿,过度奢华只会给萧靖添麻烦,因而看到嫁妆单子上那一堆古玩字画玉石之类的东西,沈君珺统统叫静康长公主拿下去了。    “娘,这些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带着它们上路,几大箱子显眼不说还易遭贼人惦记,便留在府里吧。”    静康长公主初时不同意,这些东西虽不能吃用,却能撑场面,她是郡主,冲喜出嫁本就委屈,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嫁妆上如何能短。    “只是留在府上,早晚还不都是留给女儿的?”沈君珺撒娇,“娘,不如多换些实用的东西吧,药材之类便很好。”    沈君珺这么说,驸马也赞同,静康长公主便不说话了,闷闷地叫人撤了那些古玩字画玉石之类的东子,换上些珍贵的药材实用的物件。    三天时间不过转瞬,静康长公主前几日还能压住情绪为女儿置办嫁妆,挑选陪嫁丫鬟和跟着去伺候的人,到了第三天晚上,过来清风院,本是要教沈君珺一些闺房夫妻之事,但等看到沈君珺窗前放着的礼部白天送来嫁衣霞帔时,压抑的情绪总算是抑制不住,抱着沈君珺痛哭了一场。    “你这不听话的啊,不让你嫁你偏要嫁,你这一去,前路不知,可叫娘在京都怎么过……”    沈君珺也掉了泪,抱着静康长公主直道:“女儿不孝……”    母女俩在屋子里痛哭,作为父亲的沈敬轩站在女儿的院子里,望着屋里的灯光,心情又何其好受。    哭了一遭,母女俩情绪总算稳住了,沈君珺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和一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咧着嘴强笑道:“娘和爹爹不用担心,女儿此去又不是一去不归,了闻大师说了,女儿一生福运亨通,必不会有事的,萧靖也不会有事的。”    静康长公主抹了抹眼泪,未曾言语。    沈君珺就又笑,“娘放心,倘若萧靖真出了事,女儿也可以改嫁嘛,总不会过得太惨就是。”    静康长公主一时倒真有些哭笑不得,搥了她一把:“呸呸呸,胡说什么,你这嘴儿也不把把门。”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倒真因沈君珺这一句话开阔了不少。    是了,萧靖若是真出了事,他们断不会真让女儿赔进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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