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胖子拿莲叶捧着一团黑不溜秋的玩意,满面诧异的看向恩梵。 “你胳膊怎么回事?我去叫……” “别吵!”恩梵猛的开口喝道,示意对方噤声过来。 小胖子果然乖乖的闭了口,犹犹豫豫的行到了恩梵面前,胆怯的看向了她发红肿胀的左臂。 横竖她现在只是露了个胳膊,既然已经看到了,恩梵便也不再遮掩,只面色平静的把自个的短刀塞到了对方手里:“来的正好,快,帮个忙,划道口子把毒血挤出来。” 小胖子愣愣的瞧着手里的凶器:“我不会,为什么找我?” “谁让你一声不吭的进来了!”恩梵回的理直气壮。 小胖子哭丧了脸:“我去给你找太医来!” “能找太医还用叫你吗?我完了再和你解释,”恩梵叹了口气:“只是你现在还是快着些吧,否则我这胳膊废了,日后可就要讹上你了!” 这话虽是吓唬对方居多,但也是有几分真心的,恩梵试了试,她这会已然无法弯曲左手的手指,整个左臂也已是完全没有丝毫感觉。 小胖子闻言咬了咬牙,倒也按着恩梵的指点拿了汗巾子紧紧的勒在了恩梵肩头,然后战战兢兢的举起了短刀,冲着恩梵的伤口上划了一道,第一次力道不够,又晃晃悠悠的补了两刀才成功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有黑色的脓血缓缓渗出来。 左臂全无知觉的好处到这会便体现了出来,被小胖子这般折腾了一遍,恩梵也能面不改色、毫不动摇,外间侍人送来了热水后,她也能一丝儿颤音都不带的吩咐其退下,关上房门,没有召唤不得进来。 恩梵的衣衫早已被鲜血土泥弄的污秽不堪,从伤口处挤出的黑血便也不必特地处理,都径直擦到衣裳上了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小胖子一遍遍的挤压污血,原本的左臂似乎也略微消了些。但恩梵并没有觉得好受多少,反而又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只想倒下睡过去。 恩梵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瞧着小胖子已挤的差不多了,便从随身的行囊里找出了金创药涂上,拿干净的棉布条大致包了,好在为了以防万一,恩梵出门时这些东西都是随身带着。 直到此时小胖子才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问道:“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这个时候恩梵该是好好想出一个万全的理由蒙混过去的,但她现在脑子发沉,实在是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因此沉默一瞬后,干脆以进为退,选最让人无言以对的回答:“我们是不是兄弟?” 小胖子自是立即点头。 “我不愿意骗你,可这内情我此刻又着实不能说,不能说,你若还当我们是兄弟,就不要多问,替我瞒过这一次!”恩梵面色苍白,唇色惨淡,但看向小胖子的目光却是带着十二分的期待与信任:“我如今能信的,也只剩堂哥了!”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天真少年,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之下,小胖子闻言,便立即生出满腔的激昂热血来,其中还掺着一股子巨大的使命感,放佛一瞬间便成了话本中一诺千金的游侠儿一般,也顾不得再问恩梵到底为什么了,只挺身回道:“有我在,你放心!” 恩梵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又是安心又觉好笑,面上却还丝毫不露,只又郑重谢过了,便趁着这会还能保持清醒,托小胖子到门外守着,她好洗洗身上的血污,也好换一套衣服。 小胖子担忧的看着她的胳膊:“你一人能成吗?要不我留下帮你?” “那就不必了。”恩梵毫不意外的摇摇头,又故意笑道:“这青天白日的,让人知道我和一男人共浴算怎么回事?老子可对小倌没兴趣!” “啊呸!”小胖子闻言便也作罢,只说他就在外头等着,若真的不成只叫一声他便进来。 恩梵自是应了,行宫侍人们这时已将热水浴桶准备妥当,恩梵便也仔细的插了门闩,这般情形由不得她多讲究,便也未解发冠,也没有下水,只是立在桶边拿布子蘸了温水将身上大致擦了一遍,便寻了一套好穿戴的家常衣裳换了,不到两刻钟功夫,便重开了房门,叫了侍人进来收拾。 小胖子坐在院里石凳上,才刚将叫花鸡敲开泥壳,撕开一道口子,在腾腾的热气里吹着手指头,若不是恩梵开口叫了他,怕是都不会发现他守的人已经出来了。 恰好这时去打听消息的石鱼也踏进了院门,朝着恩梵行了一礼后便利落禀报道:“是草头乌,将这种草的汁液涂在兵刃上,受伤初时还觉痛痒,半刻之后就全无感觉,再后便会昏沉欲睡,命不好的这一觉睡过去便再也起不来了。” 恩梵听得心惊胆战,连本已昏昏沉沉的脑子一时间都被吓清醒了几分:“可有解法?” “有倒是有的,只是要用血参、犀角等贵重药材,行宫里一时配不出,已快马加鞭派人回京去取,等到真的制成也到最早也到明日了。” “隔了一晚,还来得及吗?” 石鱼摇摇头:“聊胜于无罢了,太医让他们今晚多喝些牛乳与绿豆汤,中毒不深的该是无恙,受伤多的便是此刻服药怕也已迟了。” 恩梵深深吸口了气,又随意道:“对了,我有东西要让怀瑾带过来,之前倒是忘说了,我这就写封信一并送回去给母妃,你去看看申大哥走了没?若是走了,还劳你去追追。” 石鱼听完答应一声,就赶忙出去找申岳雷去了。 恩梵则叫了小胖子磨墨,自己拿了纸笔开始写信,因怕旁人看见,恩梵也并未说自己受伤,只是详详细细的说了承元帝遇刺之事,又分外细细说明了这草头乌的毒以及救治之法,又叫怀瑾定要将诸事准备妥当后尽早过来。想必母妃看到这信后,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而另一头小胖子听到了石鱼的话,也叫了他的侍人喜乐去厨下要了许多牛乳与绿豆汤来,好在这是南山围苑,牛乳羊乳一类都是不缺的,且刚刚立秋余热不减,解暑的绿豆汤与桂花酸梅汤一类也都是时时备着。 小胖子也难得的聪明了许多,并没有单要这两样,而是杂七杂八一连要了许多东西,中间时又借故将牛乳绿豆汤重添了一回,也多亏喜乐的银子给的足,厨下虽觉麻烦,到底还都一一送来了。 恩梵这会其实全无食欲,甚至隐隐有些欲呕之感,但听了石鱼的话后也不敢轻视,硬是灌了许多牛乳与绿豆汤下去,也不知有没有用,只是越往后脑子便越是昏沉,等得好言将小胖子送走后,又强撑着精神慢慢喝了些牛乳,更了几回衣,还未到戌时便终于忍耐不住,就那般和衣躺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也睡的并不踏实,明明身上已经分外难过,却还要尽力清醒着不让自己真的睡死,直到天色黑了又亮,混沌间,恩梵便察觉到自己床头来了一人,且一进门便径直拉了她的手臂过去。 看着来人熟悉的身形,恩梵终于能长长松了一口气,声音干涩的开口叫了人:“怀瑾。” 她这厢放了心,却不顾怀瑾这边却是将心高高的抬了起来,本来最是仔细稳妥不过的人,如今手下口中都是一刻不停:“怎么就这么躺在在这!王妃看了你的信,忙了一晚上找大夫配了能解头乌毒的药剂过来,特地只配了外敷内服的药丸,你这是怎么中了毒?便自个硬撑到这会?身上可还有别的伤?可有人发现了你的不对?真是离了一刻都不行,早知如此,真是不管你说什么也该跟着过来的……公子?” 怀瑾低头一看,恩梵竟是已合了眼皮,又沉沉睡过去了,便是他这般来回翻动着给她脱衣上药,又重换了中衣,拆了发冠都全无反应,显然这一夜里是熬的狠了。 怀瑾看着她难看的面色暗暗叹了口气,手下动作更轻柔了些,又低声哄劝着,让恩梵再醒醒吃了药丸再睡。恩梵眼睛未睁,闻言却也听话的张了嘴,又迷迷糊糊的喝了几口牛乳。这才能真的安心睡下。 怀瑾虽也是一夜未睡,连夜赶来,但这个时候也丁点不敢大意,只是在脚踏上靠着床头闭目养神,还要留出大半的心神来听着恩梵与外头的动静。 恩梵这一觉就径直睡到了午时,她倒是还想再睡的,可惜被胳膊上的伤口疼醒了,不过能疼其实是好事,恩梵与怀瑾见状反而高兴了几分,起来后又用过一回药,便换过衣裳叫了午膳,未过多久,小胖子闻迅也过来看望。 方才刚从恩梵口中知道了昨日之事,怀瑾虽暗自忧心,但事已至此,却也只是好好张罗了膳食,对待小胖子更加仔细小心了几分。 经过这一夜,承元帝遇刺的消息也早已传了出去,如今整个南山御苑都是人心躁动,流言四起。 恩梵与怀瑾却没有多去打听,因知道承元帝怕是这两日就要召见封赏,便只是在屋里好好休养,调养面色。 恩梵到底还是受伤不深,到了第二日时,外表看起来便已几乎全无异状,左臂虽还会疼痛,但也已然可以正常抬握,只是会迟钝些,好在伤在左臂,只需小心些也并无影响。 也就在这一日,恩梵终于等到了满面殷勤讨好的传旨太监,领了承元帝的口谕,叫她去摘星台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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