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心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吴知州不仅把露脸的事都让给了他,还甘作捧哏,完全是奉承大领导的作派啊。”
顾老三诬陷古常勇一事,要审清楚其实非常简单。之前古常勇一直很被动,那只不过是因为祝同知在审,顾老三得了授意,双方唱戏而已。换上一个主审,以顾老三的那点本事,立时就错漏百出。
那文士抓了顾老三话中的破绽,看着很巧妙,其实并不高明。吴知州心算或许不行,但处理这种诬告案,以其多年基层为官经验,实在不值一提。
在围观众的嘲笑声中,顾老三被押回了监牢。
黄佥事见顾老三被押走了,说道:“那贼人既然是州署重犯,黄某就不强求了,这古家父子却是要带走的。”
吴知州道:“吴某想请教,黄佥事到我州署大堂拿人,依的是朝廷哪条律令?”
黄佥事道:“吴知州不许也罢,那黄某就在州署外等候。”
吴知州摇了摇头,侧过身看向那文士。
那文士道:“素闻卫所军纪涣散,为官者多不识朝廷法度,今日才知竟已败坏若斯。一卫之指挥佥事,居然敢到一州之正堂拿人,若不加以惩戒,将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人,将黄昊拿下!”
黄佥事见那文士居然命人拿下他,顿时火冒三丈,手握刀柄喝道:“你是何人,凭什么拿我?”
他自觉对这些文官面子上已足够礼让,这些人却根本不把他当回事。虽说大明文贵武贱,可他好歹也是正四品朝廷命官,不是堂下那些小民百姓,可以任人拿捏。
那文士道:“本官巡按陕西御史任春元,你敢抗命么!”
黄佥事听了,就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火气全消寒气顿生,手离了刀柄便即抖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下,颤声道:“下官不知是任按院,请恕失礼之罪。”
任按院道:“不知者不罪。你不敬本官只是小事,罔顾朝廷法度,本官却饶不得你。祝同知!”
祝同知忙趋前应道:“下官在。”
任按院道:“你是今日主审官。黄昊扰乱公堂,应当如何惩处?”
祝同知道:“这……”
任按院道:“不知道么?”
祝同知躬身道:“应责以仗刑。”
任按院点了点头,走到一旁。
祝同知看了看任按院,又看了看吴知州,那二人立在公案旁,均无升座之意。当下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上去,拿起醒木拍在案上,声响已大不如前。抓了一把白头签扔在地上,说道:“秦州卫指挥佥事黄昊扰乱公堂,重责十大板!”
几名衙役便上前去,小声说道:“黄老爷,得罪了。”下了黄佥事的兵器,扒了他裤子,按在地上打起了板子。
古成冶见方才还耀武扬威要拿他们父子的人,如自己一样吃了板子,心头一阵莫名酸爽,似乎屁股也不那么疼了。
黄佥事挨过了板子,挣扎着自己提上了裤子,正欲告罪离开。任按院说道:“将黄昊带至按院收押起来。”黄佥事忙道:“任按院,为何要关押下官?”
任按院道:“你方才说卫所铁料、铁器账目不对,难道不是实情?”
黄佥事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因为无论说是或不是,任按院都有关押他的理由。几名差役上来押走了黄佥事,那六名跟着他过来的兵丁则被遣回了卫署。
任按院出了大堂,一众秀才上前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任直指。”任按院对众秀才训诫一番,由吴知州陪着,在百姓一片“青天大老爷”的赞誉声中离了州署。
大堂上祝同知呆坐了半会,书吏上前提醒了一句,他才意识到下面还跪着好几个人。于是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本案明日再审。姜大田、刘三娃、高根水三人有诬告之嫌,暂且收押。古常勇、古成冶回家待命,未结案前不得离城。退堂!”拿起醒木拍在案上,起身匆匆离了大堂。
※※※※※※
PS1:明代巡按御史在地方办公的行署叫作按院,因而百姓常以“按院”称巡按御史本人,这和称分巡道为分司是一个道理。士人阶层则称其为“直指”,是以之比拟汉代的“绣衣直指”,有时也以“先生”呼之。
PS2:巡按御史品级不高,但权力极大,明代中后期的官场又是马屁成风,除了巡抚、总督这种级别的大佬,多数官员见了按院都要自称下官。若是进士官,也常用“侍生”、“晚生”等谦称,很多情况下这比自称下官还要肉麻。
PS3:明初军事司法机构相对独立,五军都督府、地方各都司皆有断事官,专理军方诉讼,但地位在三法司之下。正统以后,武官地位越来越低,军队的司法也渐操于文官之手。《明会典》载:“若军官有犯,在京从都察院,在外从巡按监察御史、按察司并分司密切奏请施行。”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