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话音刚落,门口却是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懒东西,你倒是挺会说。打把剑还得半个月,你婆娘生孩子都比你利索。”

铁匠一听见这声音,眼神中露出了一股怒意。

云十一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铁匠铺的门口上躺坐着一个中年乞丐,翘着二郎腿,正一脸丑笑的看着屋中的两人。

“臭要饭的,你是讹上我了不成?”

那老乞丐听言哈哈大笑,回道:“不错,叫花子就是讹上你了。”

云十一见这人撒泼的神态颇似那几日前和自己同受牢狱之灾的老叫花,便是没由来的对这乞丐生出了一股亲切感觉。

这铁匠听言,正欲发火,可又突然是想起来了什么,便是又摇了摇头,转头对云十一说道。

“这样吧,小伙子,你七日后来取。”

这铁匠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叫花子就插嘴道。

“三日。”

铁匠听言呛了一口气,回道。

“最少五日。”

“三日。”

铁匠正欲张口什么,那叫花子却是开口打断了他。

“你若再讨价还价,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到嘴边的铁匠听到这话,硬是将自己的争辩咽了回去。愁眉苦脸了许久,便是苦笑着答应道。

“罢了,三日就三日。”

说罢转头对云十一说道:“公子,还请你三日后来取剑吧。”

云十一略有担心,对那叫花说道:“前辈,俗话说慢工出细活,这三日之期会不会着实有些紧巴了?”

那叫花子却是笑道:“公子又所不知,这懒铁匠虽说是懒,但是功夫还是有的。过年时候天剑门要他打四百把剑,他和他两个伙计一周就是给他天剑门做完了。把把都是制式规格,无一有瑕。”

那铁匠听这叫花子夸他,虽然不是很想给他好脸色,但自傲之神色还是溢于言表。

云十一听言,便是对铁匠歉然一笑,付下了定金。铁匠见云十一丝毫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还是对自己如此有礼,便也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对云十一说道。

“公子倒是心胸宽广,先前真是惭愧。为表歉意,我定然帮公子铸一把好剑。”

说罢便不等云十一回答,是转身去里屋不知忙些什么了。

云十一见事情办妥,便看向那叫花,问道:“前辈,您为何如此帮我?”

这叫花听言拉了拉云十一的衣袖,说道:“老叫花还没吃饭,公子见我给你帮了个忙,不如赏我顿饭吃罢。”

云十一笑着回道:“自然可以,不知前辈想吃点什么?”

叫花笑道:“你且随我来。”

驴夫巷是西京城里一条送货拉货生意聚集的地方,前半条路上都是接生意的门面,后半条路都是些给驴夫吃饭的小饭馆。

云十一一路上向同叫花子聊点什么,可他走的十分的快,要不是有云十一跟在他身后,只怕他都要跑起来了。

从他身后看去,只觉得这叫花子赤着脚,想快却又不能太快,心中却十分着急的样子十分好笑。不出一会,两人便是到了驴夫巷,现在虽然不是饭点,但是驴夫巷还是有一些赶工的驴夫正在吃饭。

这叫花选了一处饭摊,要了一碗烫面饺,又要了一屉包子,想了想还觉得不够,便又让云十一去隔壁摊子上,要了半只烧鹅。

在等待的时候,云十一先是问起了这叫花子的名号。这叫花看着云十一笑了笑,说道。

“我本就没有姓名,小时候被老叫花救了,就做了小叫花。要了三十几年的饭,认识的人都喜欢叫我练该穷,你也就这么叫我就行。”

云十一听到他的名字,不禁的笑出了声。而练该穷却没有丝毫在意,也是跟着他笑了笑。云十一自知失礼,便是赶忙收声。没想到练该穷却是摆了摆手道:“有什么好讲究的,我自个都觉得我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当笑,当笑。”

云十一见他心胸豁达,再加上之前他对自己的帮助,心中不由生起一阵好感。便是接口问道:“练前辈,不知你为何帮我?”

练该穷听言,伏在桌子上,低声说道:“小子,从你今天第一天进了这城门,我就一直跟着你。你住在什么地方,午饭吃的什么,我可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就在你洗澡的时候,我可都是趴在你那窗户外面等你呢。”

云十一听闻一惊,脸上瞬间添了些尴尬之色,嘴上却还是接口道:“前辈,你倒是打趣我了,若你所言为真,那你图我什么呢?”

练该穷笑道:“你在唐山城里帮了我家老叫花,自然是同我们丐帮结下了一段缘分。我看你天资不错,听练老丐说,你功夫也是不俗,不如加入我丐帮,由我引你入门,上来做个三袋弟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云十一面露难色,直觉得同练该穷聊天实在费劲,不知该如何接口。

就在这时候,烫面饺被老板端到了桌上,练该穷没等云十一回答,便是吃了起来。过了一会隔壁摊的老板喊道:“刚刚哪个叫花子要的烧鹅?快来拿!”

云十一听言,便是起身去帮练该穷取那烧鹅了。云十一一来一回不过几息时间,等再坐回座位,练该穷面前的那一碗烫面饺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此时他正在吃那一屉老板刚给他端上来包子,眼看屉子里已经是没了三个。

见云十一回来,便是将云十一手中被油纸包着的烧鹅一把抢了过来,忙拆开油纸,便是往嘴里塞去。

整顿饭,自端上来不过二十余息,就被练该穷吃的一干二净。酒饱饭足之后,练该穷便是又把之前吐掉的骨头捡了起来,放在嘴里慢慢的嗦着。

云十一见他似是吃好了,便是问道:“练前辈,那铁匠既然是个疲懒性子,那他为何如此听你的话?”

练该穷听到云十一问道此事,便是吐出了嘴里的骨头,回答道。

“那懒汉的铁匠铺开在天剑门旁边,自然就管了天剑门的兵器。我刚刚也同你说过,第一年的时候,他给天剑门打了四百把剑只用了一周,而且把把都没有什么瑕疵。可是到了第二年,天剑门再去找他炼剑的时候,他却是用了一个月才把那剑炼好,虽然剑仍是质量过关,但是时间确实足足长了四倍。再到第三年的时候,他却是用了足足三个月都没有将那剑全部炼完。”

说到这里,云十一便是笑了起来,插嘴道:“那铁匠可当真是够懒得。”

练该穷笑道:“他跟谁懒也不能同天剑门懒,就因为那次剑没有炼足,天剑门新弟子练剑的时候只能你练一会,再把剑给我,我再练一会。结果那一年新进弟子试武,那天剑门输给了那烈刀帮,而且是输的一塌糊涂。这可是气坏了当时天剑门的门主,门主严惩了手下的教头,而被罚的教头便是又将过错埋怨到了手下的剑师身上,剑师心中气不过,便是把过错抛到了那倒霉铁匠头上。”

云十一听到这里,便是哈哈笑道:“这铁匠,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练该穷砸了咂嘴,说道:“那铁匠算是有福气,正巧碰上叫花子我那天登门要饭。那天我刚一进门,正准备要点凉饭充饥,只见到天剑们八个剑士将那铁匠团团围住,眼看就要上手揍人了。我登时便是喊道,诶!里面的几位大爷,前别动手,可能让叫花子讨口饭先?”

说到这,练该穷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那几个剑师见我就是个穷要饭的,硬是敢管他们的闲事,当时就要来揍我。我哪能让他们揍个饱?便是将他们一个个全都收拾了,当然也是点到为止,也就是让他们吃了些痛。那铁匠见我如此神勇,在我打跑那群剑师后,便是好吃好喝的伺候了我几日,生怕那天剑门人再来找他麻烦。”

这个时候,这饭摊的老板过来将那饭碗和屉笼拿走了。老板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练该穷讲到他将那几个人收拾的地方,便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以为是这乞丐在骗吃骗喝。

而练该穷却不以为意,接着讲道:“而就在前半个来月,那天剑门的人来的不勤快了,我在他店里睡那床铺也是十分不舒服,便是离去了。结果他却是不敢让我走远,便是求我就在他这铁匠铺附近行乞。上个月练老丐来洛阳找我,同我提起了你,便嘱咐我若是见到你就对你多做些照顾。结果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月,你就来了这里,我当时在城门上看见你相貌的时候还不敢确定,因为你现在的样貌和练老丐同我说的可是天差地别。但是我却是看见了你身边的仆散小姐,便是想到了应该是你。正巧今天你竟然是去了那铁匠铺,便是帮你多嘴了几句。”

云十一挠了挠头,问道:“那练老丐,可是那练幺九吗?”

练该穷点头道:“正是。”

云十一一拍脑袋,便是确定了当时的牢中之友,正是仆散含蓝口中的丐帮教头练幺九。

练该穷见云十一似乎是没什么话要讲了,站了起来。说道:“饭也吃饱了,小子,你跟我来,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讲。”

云十一听言,便也是站了起来,同练该穷一起走了。

两人离开了驴夫巷,练该穷便是寻了个没人的地方,突然起身一跃,跳到了一处民房之上。云十一见状,虽觉不妥,便也是跟着他跳了上去。

练该穷看见云十一轻功路数,便是笑道:“你倒是学来了商雀轻几分样子。”

云十一虽然年纪见长,但是还是薄脸皮。此时听练该穷夸他,当时便是有些害羞。练该穷见他很是受夸,也是嘿嘿一笑,说道。

“你既然是学了商老爷子的功夫,那我便是同你跑上一跑,跟好了!”

说罢,只见练该穷蹬着一对赤脚,似是借起了徐风之力,虽然不似商家轻功那般迅猛诡谲,但却是缥缈无定,来去无声。在云十一不觉之间,就已经走出了好远。

云十一回过神来,赶忙猛追,着急之间,轻功便是不那么利索了,踩的脚下瓦片是吭嚓作响,引得四周一片叫骂。

被四周居民这么一吵,云十一是更无法专心了。脚上功夫愈加凌乱,更有被云十一踩了房顶的百姓,从地上抄起来石头就冲云十一砸了过去。

云十一身上头上都挨了石子,踉跄之下,便更是追不上练该穷了。

练该穷见云十一迟迟没有跟上,便放慢了脚步,过了许久,才看见从身后一脸狼狈追来的云十一。

“小子,你是怎么回事?搞的这般丢人?”

云十一苦笑道:“前辈笑话了,怨我功夫尚浅,倒是得罪了好些个人。”

练该穷听言,看来是想到了什么,便是哈哈笑道:“这洛阳城里的百姓,倒也是真性情。”

说罢,便是转身接着向前跑去了,只不过这次练该穷显然同刚刚比起慢了少许,云十一跟起来便是不太费力了。

云十一跟着练该穷跑了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到了一条树木茂盛的街道之中。此处枝叶繁多,在屋顶之间来回,根本看不见街上行人。练该穷找准了地方,纵身跃下,云十一见他跳了下去,自己也是跟着就闭上眼睛扎了进去。

耳边尽是树叶摩挲的响声,还有树枝的断裂声音,两脚着地的时候,云十一刚换上的一身新衣,倒是又脏乱不堪了。

云十一环顾了一下四周,之间这里是一处封闭的小院,院中栽了八九颗树,将院子上面的天空遮盖的是寸光不露。再向前看去,便是看见敞开的破门,屋中有几个坐着闲聊的乞丐,还有屋中杂乱的蒲团。高台上摆着一尊同这屋中杂乱十分不相称的被擦的锃光发亮佛像。云十一又见那佛像前毫无香火,想来是个废弃已久的破庙。

练该穷在他身边打量了一下云十一,说道:“你小子,倒是长得挺俊,做个叫花,定然好讨饭。”

说罢,便是领着云十一走进了破庙之中。屋中乞丐见练该穷进来,便是纷纷起身,恭敬的说道。

“练舵主,您回来了。”

说完,这几个乞丐便是看见了跟在云十一身后进来的云十一,便是问道。

“这位是?”

练该穷说道:“这就是前几天总教头给我们说的云公子。”

众丐听言,便是纷纷行礼,言语之间,大多是甚么,“果然同教头所讲,一表人才,英雄少年”之类。

云十一听言,更是苦笑回谢。

练该穷见众乞丐突然一个个都如此会讲客套话,便也是哈哈一笑,说道:“一个个只会骂娘的叫花,说起这文绉绉的客套话,倒也是一套一套的。”

众乞丐听练该穷发声,便是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都坐回了原位。

练该穷见大家安静了下来,便也坐下来是正色对云十一沉声说道。

“此次白马寺讲佛,我们在临安的帮众无意间得知了海南枯崖岛暗同了空门联合,想要杀南少林傅明大师。如今了空门掌门被顾承弱架空,满门上下都成了顾承弱的爪牙。我们叫花子身份早就被他们所警觉,而且白马寺是不会给我们这等人进的。”

说罢,练该穷双目灼灼,看向云十一的双眼。

“云少侠,我们丐帮此次暗中计划了很久,想要袭杀枯崖岛弟子,但最后还是错过了几个漏网之鱼。如今他们同了空门汇合,一众人都已经是混成了僧人,潜藏在各个寺院的阵仗之中,再难寻得踪迹了。”

练该穷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云少侠,还请你在几日后的白马寺讲佛盛会前,将这个消息告诉傅明方丈,让他多做些准备。”

云十一毫不犹豫,当即便是开口:“练前辈所托,晚辈自当使命必达。”

说罢,云十一心思一转,便是问道。

“练前辈,还请问你可知道此次讲佛,北少林来人是哪些大师吗?”

练该穷听言,便是答道:“此行北少林僧人共来三十余人,带头的是前几年差点就成了方丈的傅恒大师,同行的有德字辈大和尚四人,分别是德游,德启,德衲,德清。”

云十一听言一震,没想到傅恒竟然是来了白马寺。虽然有些担心,但云十一面色却是未改,抱拳对练该穷称谢。

练该穷摆了摆手,说道:“此次若是能保傅明方丈无事,少侠便是我丐帮之恩人,想来到时候练教头会再多传你几门功夫。假以时日,云少侠有了独当一面之能,也会成为我辈中人的一大助力。”

说罢,练该穷见外面天色以晚,便是对云十一说道。

“少侠,如今大宋朝廷之中,同金交好之声愈加势微。然而明眼之人都能看出若是同蒙灭金,那我大宋必将是唇亡齿寒。如今金国太子极力交好于南朝,待的如今的这完颜珣退位,这太子上任,必将会增多来往。只怕到时候有人从中作梗,蒙了圣上龙珠。”

练该穷越说越是有些苦涩,似是心中惆怅无以言表。

“如此国难,当是命数。若能以我辈之力助我大宋江山千秋,纵使粉身碎骨也罢,我等叫花也当如此。”

眼看坐下众丐有些群情激奋,练该穷突然觉得自己情感有些过激,便是赶忙换上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对云十一说道。

“少侠,不好意思,此间一事,还麻烦你了。”

云十一情绪也略被感染,连忙摇头回道:“这当是我分内之事。”

练该穷见云十一如此爽快,便是欣慰的笑道:“如此甚好,天色不早了,少侠还请赶快回去吧,免得仆散小姐得了急。”

云十一听言,便同在坐的乞丐们一一作别,便赶忙里去了。

从破庙中再次跃出,云十一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走到大街上,望着一片繁荣的街道城池,云十一此时却是似乎能看到一些风云暗涌。

突然之间,几个妙龄女子从云十一身边走过,一丝胭脂香气飘进了云十一鼻中。忽然一道惊雷似是在脑中炸开,云十一这才想起了出门时候答应仆散含蓝要给她带些胭脂水粉。于是便连忙抓住了刚刚那几个女子,想询问一下哪里有脂粉店铺,却是被那几名女子当做了登徒子,叫骂着将云十一打跑了。

云十一不好多说,只得连忙离开这里,自己沿着一条条的大路,挨个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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