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在江边一处隐蔽的小木屋里,何正林坐在一张破旧的小木桌前,目光幽深地,盯着桌子上一盏布满灰尘的煤油灯,发愣。
煤油灯微弱的火苗,在他的双眸里缓缓跳动,他双唇紧闭,但脸上的肌肉在灯光下会时不时地微微跳动。
他是一个杀伐果断,心思缜密之人。曾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现在,他的心随着火苗上蹿下动。
中午,欧阳峻在向他讲明摧毁基地的整个计划时,他就知道,今晚他们必会遭遇一场恶仗,他想帮他们。
所以下午撤出何府时,他答应了那四名保镖和他一起撤出上海,那时他就决定,晚上他会让阿三他们去接应欧阳峻。
当时,他怕欧阳峻会拒绝,所以并未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这些年,为了在上海滩站稳脚跟,他暗中搞了不少n支n。有一部分还是从日本人那里“偷”来的。
这些n支n,原本是用来自保的,他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和日本人撕破脸,那他就毫不犹豫的和他们大干一场。
不想今晚,这些武器就派上了用场。
这次去苏区,他为新四军准备了三份大礼,一份是,这些年他暗中筹备的n支n,一份是,他暗中搞到了部分违禁药品,还有一份是,他在汇丰银行存的部分款子,他要把这些东西全都交给新四军。
他要和他们一起抗日
此时,他面色平静如镜,而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忐忑,他怕,他怕阿三他们去晚了,他怕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吱扭”小木屋的门忽然打开了。
煤油灯的火苗,随着从门口吹进来的凉风,忽闪了几下。
何正林这才抬起微垂的眼帘,把目光落在了桂叔身上。
“桂叔,外边冷,江边风大,你还是回屋吧,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不不不,老爷,我回来就是告诉您,外面一切正常,这地方没人能找得到,您还是休息一会吧,我在外面站岗,等着小姐他们回来。”桂叔说完,向坐在一张简易木板床上的佳丽,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让她劝劝何正林,好好休息。
佳丽收到他的目光,耸耸肩,一脸无语的摇摇头。她已经劝过很多次了,没用的。
其实,桂叔心里明白,若不是何正林胳膊有伤,他早就带着阿三亲自去救人了,现在让他休息,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想到这,桂叔很无奈的看了一眼何正林,然后又走出了小木屋。
现在保护何正林的人都去基地了,这地方虽然隐蔽,但是他丝毫不敢大意,他跟了他几十年,从未像今晚这么紧张过。
一辆卡车飞驰在颠簸的公路上。
车厢里异常安静。
经历了一场激战的英雄们,有六位已经永远的留在了那块土地上。
活下来的人,有三名已身负重伤。
车厢里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庄重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对死去战友的深深哀痛,和对敌人的深深痛恨。
苏灿抱着苏阳,握紧他沾满鲜血的手,目光淡定平和,她眼里不敢有泪,也不能有泪,有的只能是希望,她希望他活着。
不!不是希望,是他必须活着!必须,必须活着!没有她的命令,他不能死,不能!不能!不能!
他陪了她将近二十二年,怎会舍得离她而去呢,他一定是睡着了,一定是!
她在心里不断喊道,你答应我的,没我的命令,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离开我的。
此时,她努力让自己平静,然而不争气的眼泪,还是砸落在了苏阳满脸灰尘的脸上。
她想喊,她想大哭,但是她都忍住了,她坚信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去救他,救他。
她擦了把眼泪,抬头时正好碰到欧阳峻深邃的目光,他的目光里闪过一抹自责,一抹愧疚还有一抹温软的心疼,随后这些东西就被关切和鼓励所代替:“他不会有事的”他想说的话太多,但唯有这句话是她最想听的。
“我知道!”苏灿说完,低头不语,她想为他理伤口,可是夜色太深,她根本看不清,他到底伤到哪了。
“小姐,这个给你。”阿三把一个手电筒交给苏灿,又把另外一个手电筒交给了欧阳峻。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明远,忽然语气异常坚定地对欧阳峻说了句:
“把手电筒给我,我要检查他们的伤口。”
他是医生,是一名医术精湛的医生,他坚信自己能救活很多病人,然而今天,当他检查完苏阳和赵兰芝,还有张凯的伤势时,他的心像是被尖锐的bs刺了几下,那种疼痛感,让他顿时坐在了车厢一角,闷头不语。
当护士出身的苏灿,看到苏阳身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弹片时,她咬着嘴唇愣是没让自己哭出声,那些弹片刺在他的身上,疼在她的心上。
她俯身在他的耳边喊了句:
“你听着,没我的命令,你、不、许、死!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一会就到了,我爹已经准备了好多药,等到了地方,夏明远就会为你做手术,你一定要坚持,我爹还等着我们一起回苏区,他还要为我们举办婚礼呢,你听到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冷嗖嗖的凉风在她耳边吹过,但她却分明听见他对她说,放心我不会死!我不会离开你!
“明远”欧阳峻走到他身边望着他,四目相对,欧阳峻立刻明白了他眼睛里的某种含义,他忽然觉得头晕得厉害,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欧阳,你没事吧?”夏明远伸手扶了他一把。
欧阳峻忽的抓住他的手,目光中带着恳求,他想说,救救他们,一定要救救他们,然而他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夏明远红着眼,拍拍他的手:“我会尽力的。只是现在天太黑了,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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