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陶守宗的前车之鉴,其余人都只是看着林抚和刘小胖这一老一小斗嘴不停,不知不觉便已过去半个小时。

陆拙看着胡茵宛若活人的面容,不由一阵恍惚。

胡茵虽已身死,可先后被陆拙和九叔以灵能温养,是以死后六日依旧面容如初。加之胡茵本就是内藏境界的修士,其体魄远超常人,能多温养一段时间也是情理之中。

陆拙没来由的想到地下空间中,自己中了九叶莲心草的幻觉,其时胡茵眼含秋波、温情款款、情意绵长。接着脑子里画面一转,陆拙又想起时空片段中的陈立雪,师姐倒地之时的凄美容颜,伴着一声“活下去”的殷切叮嘱

队长,若是能再次人间相见,定不负相思之意,不使人间见白头。

正思量间,陆拙和九叔同时有所感,一起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白云悠悠,并没有任何动静。

便在数秒钟后,远空的云层向外翻涌,一个黑点倏忽间钻了出来,是一位御风而行的修士。那人在高空中只是稍作停顿,便发觉陆拙等人的位置,旋即调整方向,朝这方直掠而下。

瞬息之间,此人便横跨十数里之距,来到众人近前。

来人不单单是头发花白,还有白须、白眉,比陆拙见过的王家老太爷还要苍老三分,可唯独一双眼睛清澈如山间潭水,比十来岁的少年还要明亮。

陆拙只是被此人眼神粗略扫过,便有种被对方里里外外看透的怪异感觉。似乎在这位前辈面前,根本就藏不住任何事情,也没有所谓的秘密可言。

“老夫正在点苍山访友寻道,再差一步就可以感悟到晋升自鸣境界的大道契机,成就传说中的地仙之躯,到时候九天揽月、五洋捉鳖还不是探囊取物?只可惜,一桩好端端的机缘,就被你这鸟厮的一通电话给坏了。林抚,你说,该怎么补偿老夫?”

白胡子老头甫一落地,便对天府冥调局局长林抚指手画脚,如同骂自家儿子一般,“这一回,怎么也得这个数。”

白胡子老头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捏在一起搓了两下,意思很明显。

陆拙等人也看得真真切切,这位爷是来要钱的。

当着众人的面,林抚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藏冬师叔,这里还有外人在场,就不能给我个面子?”

眼看这位老师叔要吹胡子瞪眼睛,林抚立刻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黄藏冬师叔,乃是天府冥调局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最是喜欢提携后进,推举人才。”

九叔等人便一一上前行礼,可心中对这位老前辈是否当得起德高望重的评价,大伙心里都持保留意见。

陆拙特意落在最后,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冲黄藏冬跪地行礼,“还请黄老前辈伸出援手,往后晚辈这条命便是前辈您的。”

黄藏冬的白眉抖了抖,看起来有些滑稽,将陆拙打量了一遍,倒是生受了陆拙这一拜,这才摆了摆手,“小娃儿,老夫观你这一身剑气,是出自陆无谋一脉,可这御剑的手法,分明又是常司空那老儿的天地无极,咦”

黄藏冬惊疑出声,旋即点头称赞,“不错不错,竟然能够瞬间提升体内剑气运转来大幅度增长战力,单凭这一手,老夫这个年老体衰的半步具现就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起来吧,让你这么给高手一拜,老夫一身骨头都轻了几两。”

说完这些,黄藏冬又把这片狼藉的林地扫了两眼,哼道:“现在环保工作抓得这么紧,你们一出手坏了这片绿水青山,在老夫看来,便是毁了无数的金山银山。林抚,你这个冥调局的一把手,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黄藏冬虽是半步具现,但具现境的林抚在他跟前就是个弟弟,一句多话都没有,只得唯唯诺诺点头不迭。

“小顾,几年不见,你这身修为,怎么不进反退了?”黄藏冬认识九叔,便对后者说道:“难道是找了媳妇以后,身体慢慢被掏空?”

九叔是哭笑不得,“黄前辈,何必拿我说笑,还有这么多晚辈”

黄藏冬便感慨道:“当初要不是我喝酒输给了你师父常司空,你如今也就是我的徒弟了。如此一来,纵使老夫不能领略大道之巅,可教出一两个登顶狩鬼界巅峰的传人,也是一桩美事。”

老头感慨完,便叉着腰指着胡茵,问道:“就是这个女娃要招魂?”

林抚连忙点头,连带陆拙带上来的九叶莲心果也一并交出来。

“有这样的好东西,怪不得你们敢和天地大道对着干。”黄藏冬把暗紫色的异果拿在手中,随意抛了两下,好像手里拿的就是一个大点的土豆,一点都不在乎。

“小子,老夫出手,可从来都不是免费的,你出多少钱?”黄藏冬忽然问陆拙。

陆拙眼珠一转,“救人一命,自然是功德无数的大手笔,至于多少报酬,都听前辈的吩咐。”

“哈哈,爽快!”黄藏冬拍了拍陆拙的肩膀,“就冲你这句话,咱们先招魂,再谈价钱。”

林抚见状,便吩咐天府冥调员很快摆好的法台,而九叔则和陆拙将胡茵的身体抱至台上。

在此期间,陆拙也在九叔口中得知了这位黄老前辈的来历。此人原本不是天府冥调局的人物,而是一位半路出家的修行者,三十岁之后才初次产灵,花费了十五年才突破内藏,一直到退休之前也仍是半步具现的境界。莫看此老修为不高,却有一手令整个西南修行界为之眼红的绝学,便是招魂。

黄藏冬在解放前,只是一个药店的学徒,那时候的西南大山,还保留着以前的传统,在某些时候巫医不分家,一些汤药治不好的疾病,或是一些怪异的急症,便会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措施,比如画符水、念咒驱邪等等。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封建糟粕。

黄藏冬没能将看病的本事学到手,反倒是这一套封建糟粕在耳濡目染之下烂熟于心。其后便凭着这一手绝活在西南大山中闯出了名头。当时山中多有撞邪失魂之事,但有人遇上此灾,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看医生,而是找黄藏冬。久而久之,黄藏冬便成了黄招魂,后来就进了冥调员,凭着年岁一步步熬上了天府冥调局德高望重的前辈这个位置。

台上,黄藏冬伸手一招,便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黄符悬停在半空中,黄藏冬以中指画符不止,虚空中有不断成形的线条组合在一起,逐渐组合成一道玄奥难言的符阵。

黄藏冬一声轻喝,伸手一拍,便将空中虚化的符阵拍进了黄符之中,做完这些,黄藏冬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碗,就是最常见的饭碗。黄藏冬双指一撮,那张黄符便落入白碗之中,同时冒起一团火焰,在碗中燃烧殆尽。

陆拙踮起脚尖瞟了一眼,却没有看见任何灰烬,反倒是白碗之中,凭空生出一团亮汪汪的清泉,约莫有半碗左右。陆拙嗅了一会,便在味蕾上生发出甘甜的感觉来,不由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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