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公度说,裴晏父亲裴泰远的案子重审之后,皇上李绶也觉裴泰远当年并不知道陈王李绍想谋反,而在陈王李绍举兵的时候,裴泰远早已离开陈王府往别处谋职,所以李绶下旨,裴泰远无罪释放又官复原职。

因锦罗对裴晏心存几分厌恶,甚至一度打算不管他父亲的事了,正踌躇,不想卿公度暗中已经替她做下了这一切,虽然厌恶裴晏,能使无辜的裴泰远含冤得雪,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锦罗道了声:“谢谢。”

卿公度眨了下眼睛:“为何你说谢谢?”

聪慧如锦罗,晓得他因何有此一问,道:“王爷别误会,我不是替裴晏道谢,我是替裴泰远道谢,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救的不止是裴泰远的命,还让他官复原职,裴家老小也可以重新来过,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卿公度方才一问就是这个意思,给锦罗揭破,有些不好意思,说来谁都知道他一向大丈夫,今天第一次如此小心眼,自己都有些难为情,狡辩道:“公主也误会了,我的意思,该由裴泰远亲自向本王道谢的。”

锦罗不信,撇嘴笑:“王爷以前帮了什么人,不甚少让人家道谢呢。”

事实如此,卿公度再次给她戳穿,继续狡辩:“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非昔比。”

锦罗讶然:“以前怎样?现在如何?”

卿公度清清嗓子:“以前我叫卿公度,现在我叫李玉琅的丈夫。”

锦罗瞠目结舌:“这,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卿公度狡黠一笑:“卿公度可以高风亮节,但李玉琅的丈夫可是堂堂的驸马爷,除了高风亮节,也要让人知道,天家威仪,凛然不可侵犯,裴泰远虽然是冤枉的,这件事也算是给他和旁人以警醒,陈王筹谋多少年,最后还不是败了,谁胆敢心存谋逆之心,罪不容赦!”

这次,他说的倒也并非完全搪塞的话,锦罗赞同的点头:“王爷所言极是。”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渐渐的,锦罗的情绪好了很多,而锦罗心中惦念苏寓和乔氏,所以打算往青云大街一行。

卿公度有心不准,毕竟她有着身孕,但知道若不让她去看看,她依旧吃不好睡不好,而卿公度还有公事需要处理,于是叫齐了数十个侍卫,护着锦罗往青云大街而去。

真如锦罗所料,一入苏家,即便人在前面,也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悲凉气息,连门子都说:“六小姐总算回来了,公爷和夫人……”

一言难尽状。

门子是苏家的老人,习惯了这样称呼锦罗,锦罗也不计较,反正她自己都没拿自己当公主,急切切的来到后宅,进了上房院的门,乔氏的哭声虽然不大,但听来更加的悲戚。

锦罗一叹。

月牙儿一旁道:“公主既然要来,能劝就劝,能骗就骗,但公主自己掂量着,太过悲伤,对孩儿不好。”

锦罗点头:“我省得。”

过二门,廊上的丫头们见她来了,方想进去禀报给乔氏,锦罗摆手制止,丫头们就蹬蹬下来,跪着迎接。

锦罗走过,悄声道:“都起来吧,以后我再回家,无需大礼。”

丫头们谢过,站起,引着她走上台矶,为其推开房门,锦罗走了进去,绕过槅扇和屏风,乔氏猛一抬头,见是她,突然爆发似的,哭声大起,滑下炕来跪迎。

锦罗紧几步走过去托起乔氏,责怪道:“若母亲再这样,女儿再不回来了。”

乔氏突然一把抱住她,哭的昏天黑地。

锦罗也落泪,好言劝了半天,最后总算安抚好乔氏的情绪,彼此往炕上坐了,乔氏道:“公主面前,实不该如此失仪。”

锦罗悠悠一叹:“人之常情,不过娘你节哀才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乔氏点头:“我懂,可我就是不明白,我还是公爷,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的女儿为何都没有好命呢?”

锦罗想说什么,张口又闭嘴。

乔氏继续道:“六个女儿,唯有你这一个还算过的不错,然后从锦粟到锦庄再到锦施还有锦环和锦曦,死的死疯的疯,锦施也备受欺凌,而锦曦,那个郦少渊竟然想休妻,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再叩问,怨恨愤懑,锦罗觉着,有些话应该说,虽然时机不太好,但或许正是这样的时机说了,才会让她清醒,犹豫下,道:“母亲真的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这一反问,更让乔氏懵怔。

锦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若我说错了,还请母亲不要见怪。”

乔氏忙道:“公主有话直言,既然公主当我是母亲,母女间,哪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呢。”

锦罗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常言道,十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长短呢,老话也说,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而苏家女儿,为何大多没有好结局?母亲难道不该自省吗?”

乔氏有些茫然:“我?”

锦罗郑重点头:“对,是母亲您。”

乔氏如坠五里云雾:“我怎么了?”

锦罗语重心长道:“娘啊,我小时候便知道,娘你最疼儿女,恨不得个个捂在手心呢,大姐身为长女,又是咱们这样的门庭,她不缺兰心蕙质,但却一颗宽厚的心,大姐入宫侍驾的时候,我还年幼,并不记得她太多的事,但我记得有这么一次,大姐回家省亲,当时唯有您和大姐在房中叙话,我不经意路过,于窗下听见你对大姐说,若不能做皇后,就白白的以少年之躯伺候了皇上的老迈之躯。”

乔氏目光僵直,虽然时间过去太久,她想起自己这样对锦粟说过。

锦罗长叹:“假如母亲当时跟大姐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要她与其他嫔妃好好相与,也许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乔氏语塞:“我……”

锦罗握住她的手:“女儿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要您明白,教授儿女,若不得当,便会害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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