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一出去,她便将门关好,美滋滋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挪到一边,将里衣平铺在桌上。她将衣服对折,将袖子捋直,比划了一番,拿出剪子利落地剪了一刀。她满意地将衣服放在一边,将里裤以同样的方式裁剪。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处女作,高兴极了。虽然裁剪出并不平整,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当小裁缝,这样已经不错了。

“后来我有心想开导她,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甚至带她见了由检。”段如是淡淡笑了笑,“我没有想到,她的性子竟然在见了由检之后,能完全收敛,又像是小时候那个乖乖的她了。我便知道,子嘉对由检一见倾心。”

段如是从回忆中抽身,认真地看着杨清一。“我对子嘉一直心存愧疚,即使知道由检对她无意,也只好由着她,想着也许哪天由检愿意接受子嘉。那天她当众与你宣战,我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得知她气冲冲地进宫,便也赶紧追来,第一时间通知了由检。我不好说什么,可我知道由检定会帮你。”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那天朱由检那么快便来了,原来是因为段如是。

那如果段如是没有通知他,他还会不会来?

防盗章节6

“怨我?”他的口气很淡,轻飘飘的话语让杨清一有些不明所以。怨?她何来怪怨?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又听得他清冷的声音:“我跟你说了那些话,你便心存愧疚,你对皇兄好,用巧思做模型让他开心。皇兄误以为你对他有意,才会有今日这一步。”

“你怨我吗?”他又问。

杨清一微笑着摇了摇头,想来他已经知道今日段如是将一切摊开讲明,什么都瞒不过他。“我怎么能怨你。如若不是你跟我说那些,说不定早就冲撞了皇上,惹来杀身之祸。与皇恩浩荡相比,傻子都不会选择前者吧。”

“难道你愿意?”段寒脸色骤变,“皇上真的要纳了清一?”他猛地起身,“他!”情绪一下子爆发,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话便又塞了回去。他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气,问道:“确定吗?”

朱由检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自从那一日皇兄见了她之后,我第二天有意试探他的心思,所以便去乾清宫问了安。皇兄看见我,不仅没有问我为何今日又来问安,只是一个劲地问我她的事情。甚至,把魏忠贤都关在了门外。”

“看得出来,皇兄对她很感兴趣。他说他很喜欢她的设计,想让她一起参与他的木雕。”朱由检脸色微沉,“你知道的,皇兄对木雕很是热爱,他的技艺更是很少有人能及。初开始他会找宫里的师傅请教,可是现在他的技术已经那么成熟,你觉得他还会再找一个门外汉吗?”他悲哀地看着段寒,“杨清一那个模型再怎么好,也只是设计与构思方面,派人画一张图就完全可以解决,他为什么要找一个人,累赘一般呆在他的身边?”

段寒脸色微青,却又听见朱由检低低的声音:“我太了解皇兄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如若不是我当时故意有些脸色不好,想必他就不是向我借这个宫女,而是直接要了。”

朱由检走到书桌前,摸了摸桌子上那张墨迹已经干涸的纸。笔锋不稳,字体略显幼稚,却偏偏让人想到主人的风华绝代。

“我还有别路可走吗?”

从第一个音符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流淌时,就已经极尽哀厉。

明明是那样清秀的一张脸,却偏偏有着那样一双妩媚的眼睛。尤其是在她笑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绚烂了起来,像是漆黑的屋子里突然有了一束光明。然而当她潸然地对他说“不喜欢”时,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却也变得那么刺眼。

想必段寒已经什么都说了吧?

她拒绝他,是否是因为她已经选择了他?

他的手不断拨弄着琴弦,那日与段尧比赛时的那一曲十面埋伏,众人只道是凄凉无比,其实远比不上她在他琴房弹奏的那一曲。

歌声比琴声更为凄婉,人却比歌词更要悲伤。那一首曲子,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是字字珠玑,声声哀切,分明都是为他。

难道是他会错意了吗?

朱由检凭着脑海中的记忆继续弹奏着,他闭上眼睛,一片黑暗之中,似乎又看见那个明媚动人的人在唱着:“半城烟沙,随风而下。手中还有,一缕牵挂。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那样的眼神,极尽悲悯,怎么可能是他会错了意?

虽然她经常躲着他,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可是他仍然是能感受到她对他的不同的。

他怎么可能会错意。

第一次他吻她,虽是因为怒气,可是他却感受不到她的抗拒。方才那一吻,更是主动的回应,是深沉的感情被挑起。

“你觉得都是牢笼吗?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区别?”

杨清一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极为认真。“也许你觉得我嫁给一个人,就是极为幸福的,可是你不知道,我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笑了笑,笑容竟是苦涩万分,我不想跟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丈夫,我不愿整日为了一个人争风吃醋,我不意终日呆在深闺眼巴巴地望着”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

一遍又一遍,杨清一的笔不曾停过,桌案上已经堆了不小的一叠了。

如今的她神思太过混乱,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只好用练字的方法强迫自己了。

杨清一叹口气,又继续写了几张。忽地又停下来,将手中这一张纸的墨吹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两个时辰以来,似乎也就这一张能仿个大概的样子了。

她翻了翻朱由检送来的兰亭集序的摹本,又看着朱由检的手稿,选了这一句。起初还在模仿王羲之的字体,练了几张只觉得太美,又觉得太柔,似乎并不是她的风格。朱由检的字却是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人常言字如其人,虽然不是说写字好看的人,人品就一定多么好,但是至少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处世之道,却全在这横竖里了。

心中感慨万分,再回神时,一旁的墨似乎已经干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竟然又不自觉地联想到朱由检这个人了。她甩了甩头,想要甩去他的影子,低下头专心研墨。

墨水被她磨得细腻均匀,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却又记起他们初见不久后,她让魏忠贤上了心,差点被要去了东厂。朱由检将她救下,一句撒谎的“小书童”却当真成了书房的陪读丫环。被他差使做这个做那个,饿着肚子一个劲地研墨还要被嫌弃

杨清一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个微笑。她的研墨技术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练好的呢,也就是那段时间,她见识到了冷冰冰的信王心中的傲娇。

她浅浅笑着,却一下子又僵住。

仍然是不自觉地想到他。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话还未完,朱由检竟大步上前,将杨清一一把搂在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她的脸颊贴到他的胸口,被硬邦邦的胸膛撞得微微有些疼。都说女人如水,她这会子终于感受到了刚毅的男子,果然是两个极端。

“平日里瞧着你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就迷糊起来了?”张嫣反问道,“连我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你的事情极为上心。”

“可是,他是因为”

“你是想说,是因为信王吗?”张嫣打断她的话,“正是因为他是信王的朋友,所以,如果他对你无意,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他又怎会如此关心?”

杨清一愣住,张嫣是局外人,她看到的不过是段如是对她的关心,然而细细想来,似乎不止是关心,而是上心。否则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他们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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