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光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即使心有不甘,也没办法横插一杠,改变些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无论年龄心性修为,都无法相提并论,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有些力不从心,想下手也无从下手。何况他有自己的使命,为了解决上一代的恩怨搭上性命可不是明智之举,也会让古道长的心血付诸东流。

于是他谨尊师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百感交集。

经历过生死,他对于眼前的胜负看淡了许多,愈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不客气,修道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小琦你觉得呢?”

严实一开口,紧张严肃的气氛就变了味,轻松愉快谈不上,紧张二字可以扔到一边了。

邓子琦是个傻大胆,好奇心一上来,正义感都能扔到一边不理不睬。

仔细想了想,缓缓说道:“嗯,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修道比修佛有意思的多,也更贴近生活。只是人们太在意道法神通的玄妙之处,忽略了其中蕴含的许多道理,才把修道之人当成了另类,甚至与封建迷信画上等号。”

严实听的认真,解释的仔细,“是的,佛经太深奥,没有很高的悟性参透不了,很容易一知半解,或者陷入盲目崇拜。道法追求自然,讲究大道至简,任何眼前生的小事都能拿来悟道。相比之下,修道如同登山,修佛如同攀岩,难度不同,适合的人群也不一样。”

韩光明听的入了神,心中的情绪被渐渐抚平,眼前的景象都看的不太认真了。

他在古道长身边侍奉日久,耳濡目染了许多奇人奇事,对于道家先贤的信奉早已根深蒂固。与此同时,佛道两家的争论带来了不少消极影响,即使身处世外桃源般的修行之地,也难免戴上有色眼镜打量彼此,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种有色眼镜一旦戴上,路就会越走越窄。

好在他的心性单纯,年龄又偏见还没有根深蒂固,听到如此新颖有趣的观点很容易投入进去,有所领悟。

相比之下,邓子琦要难缠的多。

“感觉你像个局外人,是不是对这两家都看不上眼?”

严实一贯的实话实说,语气诚恳,“对于修行者来说,理念上的碰撞在所难免,也是持续精进的动力之一。若是把精力都用在彰显自我,贬低他人身上,哪还有向上的空间?”

邓子琦不依不挠,又问道:“看来你对他们之间的胜负并不放在心上,是因为早有结论吗?”

一听这话,韩光明顿时紧张。

他其实并不清楚师父与周道长之间的恩怨,只是凭着一腔热血才不顾生死,也要报仇雪恨。虽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他已经看淡了生死,但眼前的胜负对他来说事关信仰,哪能不往心里去?

事实上若能尽一臂之力,他才不会在一边看戏!

“没有。”

仿佛看出来他的心事一般,严实的语气非常肯定,说完之后却话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邓子琦脱口而出,韩光明紧随其后。

严实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缓缓说道:“对于道法神通,我只是一知半解,连最基本的呼吸吐纳都没掌握,哪有资格品头论足。抛开躯壳之后,灵魂之间的争斗类似于辩论,理念与思想的碰撞是主要内容,也是我一直追求的修行之道。”

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古道长毅然舍弃肉身,并不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而是选择了最有利的方式一决胜负。虽然代价有些大,但在我看来,躯壳不该成为修行的阻碍,只要灵魂不灭,修行之路就不会终止。”

“对于周道长来说,功法神通一旦成为摆设,优势会变成劣势,需要直面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听到这,韩光明激动不已。

“难怪师父有很多道法不肯教我,原来是怕我心性动摇,走上邪路!”

严实叹了口气,语气却并不遗憾。

“是啊,道法神通属于捷径,掌握的越多,越容易失去成长的机会。倘若没有足够的定力,学了还不如不学,用了还不如不用。”

严实当惯了吃瓜群众,又对眼前这种灵魂碰撞非常好奇,压根没打算出风头逞英雄,只想在一边好好观察研究,顺便分享心得体会。

这种做法看起来有些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实际上这正是他的修行之道。

在他心中,所谓的“正”与“邪”只是人们惯用的标签,也是懒于思考,或者被情绪控制的产物。

每个人心中都有天使与魔鬼,修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把魔鬼赶跑,也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天使。各居其所,各司其职才是正道,否则就会身不由已,言不由衷,或者坠入魔障,为祸一方。

他认为天使也有帮倒忙的时候,只要处理得当,魔鬼也能给修行带来帮助!

于是在周道长支撑不住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助之手,压根没把那张化魂符放在心上。至于这一路走来对方设置的重重障碍,更是如同过眼云烟,了无痕迹。

这么做无疑是帮了对方一个大忙,结果如何暂时扔在一边,古道长这边该如何交待?

“既然是你擅长的领域,为什么不上去帮忙呢?”

邓子琦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家伙,念头一旦产生就会变大,像个泡泡一样,一不小心就会吹爆,变成了胡思乱想。

与其自己瞎琢磨,还不如坦白一些,省的误会。

她老人家还是习惯于把人分成好人坏人,正邪之分更是根深蒂固。周道长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早就被她划到穷凶极恶一栏里了,所作所为自然深恶痛绝。

现在总算逮着机会,即使不为立功,也要为民除害吧?

何况古道长这一路没少帮忙,于情于理都不该在这看戏!

“恩怨情仇,都是修行路上的风景,错过了非常可惜。”

严实缓缓开口,解释道:“心境不同,风景不同。你们以为古道长是前来报仇雪恨的,我倒觉得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挥别过去,重新上路。”

“重新上路?”

邓子琦不理解,韩光明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心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严实察觉到了,声音里不无感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古道长在道法神通这一块走了弯路,一方面忌惮它的神奇作用,一方面又无法舍弃它的神奇作用。如此一来,修行必然会受影响,反倒不如周道长心无旁骛,只求它的神奇效果。”

“倘若不能舍弃躯壳,道法神通会成为心结,修行也会陷入停滞。”

“所以该断则断,不断则乱!”

话音刚落,一声长叹悠然响起,如同晚钟长鸣。

“十年一梦终成空,你我皆然,何必笑话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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