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随着波浪渐远,被水流带向了与木船相反的方向。    霍斯忍不住说:“可是如果水下的建筑里真的有很多那种怪物,我们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而且我们被困在这片水域中,暂时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啊。”    克洛德正将自己的刀放在水中清洗,听到他这么说便转过头:“与其考虑这些没有确切答案的事不如回到当下。对,你不用看我,我说的就是先找到祭坛。”他瞥了一眼旁边满腹疑虑的棠。    棠立刻将头转向另一边,用后脑勺对着他:“去哪里找?”    “这周围的水面上好像只有这一个建筑啊,”布鲁斯特抬头看向穹顶,他们被笼罩在穹顶的阴影之下,抬头便是众神之像,“这里难道不是神殿吗?”    盖文趴在船边,眯起眼仔细地观察着水下的建筑,喃喃自语:“那个是台阶,那个是石像,这里是宫殿的大门吗?”    克洛德向后仰倒,月光照进了他蔚蓝色的眼睛里,穹顶上的画全部收入他的眼底。海水轻轻摇晃着船只,从这个角度看,那些斑驳褪色的壁画好像要更加生动逼真,自苍穹向他倾轧下来。    视野中的图画好像也随着波浪轻轻晃动着,演绎着上古时代的战争场面。    主神挥动着神杖指向声势浩大的魔族军团,他的身后隐隐约约有几条零星的弧线,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克洛德看向神杖指向的另一边,魔族军团的主位却空无一物。    他忽然翻身坐了起来,眼睛盯着穹顶,问:“神魔混战的时候,魔族的首领是谁?”    盖文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魔王了。”    布鲁斯特却怔了一下,他迟缓地转动着眼珠,最终将视线定在了壁画上:“不是,不是魔王。”    盖文惊诧地看向他,张大了嘴发出一声质疑:“啊?”    “……没有首领,那个时候魔王已经被封印了,所以那次的战争完全是不可预料的,因为没有谁会想到即使没有领袖魔族依旧会发动战争,”布鲁斯特艰涩地说着,“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有一个猜测而已。”克洛德似笑非笑地说,他依旧目不转睛望着穹顶。    一边传来平淡沉静的声音:“邪神同魔族勾结发动战争,战败后阴谋败露才被驱逐出神位。”    “你看,布鲁斯特,连无知少女都可以通过种种巧合推测出这个结论,我不相信你想不到。”克洛德的语气令“无知少女”棠很是不满,于是她冷冷地嘁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    布鲁斯特苦笑一声:“是又怎么样,那也是远古时期的恩恩怨怨了。”    克洛德歪着头说:“这幅画上魔族主位空缺着,又没有邪神的存在,我们来反推一下,画师既然知道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又会将邪神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布鲁斯特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他注视着壁画上主神的姿势,他手握着神杖,身姿挺拔而雄伟,神杖的指向就是他面朝的方向,魔族的主位一片空旷。他的目光顺着神杖所指的方向往远处移去,离开了穹顶,离开了这个宏伟的建筑物而看向后方的另一片水域。    晚风吹动着水面泛起涟漪,起起伏伏的波浪间,一个泛着亮光的尖端在水中若隐若现。    那是一个非常难捕捉的光点,因为海水上下起伏,时而会将它隐没在水下,而且月光下湖面熠熠生辉,波光和那个亮光糅合在一起难以分辨,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    霍斯连忙打起精神,向后方的船只示意了一下位置便向那边划去。    忽然,船身猛然一颤,船底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紧接着响起了一阵类似抓挠的怪异声响。那声音就在他们脚下,尖利又刺耳的声音透过船底的木板钻入了人们的耳朵里。    棠立刻看向水下,幽深的海底点起了无数绿色的亮光,向着水上的船只疾速袭来。    “水底下!”她急切地喊道,话音刚落便整个人往前一倾,船底一股巨大的力量险些撞翻了轻巧的木船。    她差点就掉进水里,身体与水面接触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水下有个恐怖狰狞的面孔一晃而过,她似乎窥见了那东西露出了阴森锐利的獠牙。    船又被凶猛地撞了一下,船身在水面上剧烈地颠簸,一簇水花在旁边炸开,从水花中倏忽伸出了一只青色干瘦的蹼爪,紧紧抓住了船的边缘。    整条船都被这股来自水下的巨大力量拉扯得向右侧倾斜,克洛德当机立断拔出刀,对准那只手的手腕砍了下去,一股冒着腥臭的墨绿色汁液喷射而出洒在了澄澈的水面上,牵制着木船的力量陡然消失,船又重重地砸向了湖面。    布鲁斯特死死攀着船沿大叫道:“快划!”    盖文用尽全身的力气划着船浆,他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即使是这样寒冷的夜晚他还是出了一身汗。    “哗啦”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盖文觉得手腕一轻,再次翻起的船桨已经断成了两截,断裂处细细密密的木茬沾着水珠,混这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入了水中。    盖文目瞪口呆:“卧槽?!”    怪物连续不断地撞击着这艘不怎么牢固的木船,水花四溅像瓢泼大雨一般落到了船上,在漫天的水花中,克洛德挥着刀将那些试图靠近船身的枯手一一砍断,他的神情冰冷,眼神却透着压抑的兴奋,似乎那些喷涌而出的绿色血液令他那颗躁动暴虐的心得到了些许熨帖,而带来的后果是更加心狠手辣的屠戮。    霍斯还在咬着牙坚持向那个光点划去,他的两只手臂的关节处隐隐泛着疼痛,但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强行忽视掉身体的极度不适而奋力杀出一条生路。    “还有多远?”布鲁斯特捂着头趴在船里叫道。    霍斯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快了——”    然而下一秒,一只皮包骨的手刺破了船底,径直从水下捅了上来。船底破裂开,海水立刻从那个缺口灌进来。    那个光点已经很近了,但是木船已经没办法再承受那群怪物的撞击了。克洛德立刻对后面的人喊道:“跳船!”    在人们纵身跳入海里的一瞬间,那些怪物自水中跃起,占据了已经空荡荡的船只,它们从水面脱离出来,身体便完全呈现在了月光之下。棠感觉自己好像被生拉硬拽进了一个混沌的时空,那些她曾经在书页上看到过的怪物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神话和现实发生了重合,那些四肢爬行的邪神使者,骨骼之上包裹这一张青色的皮,因为缺少了血肉而皱巴巴地紧贴着骷髅,它们的眼窝深陷,只有两个漆黑空洞的眼眶,没有瞳孔,就像来自地狱深渊最邪恶的幽灵,和书中画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种场面的震撼感远远超过了纸张上的图画。    盖文转过头不去看那些骇人可怖的面孔,深吸一口气:“跳吧!”接着便如一条敏捷的鱼跃入了水中。    转瞬之间船上只剩下了棠一个人,木船渗进的水越来越多,几乎漫过了她的裙摆,但她却依旧站在船上迟迟不动。    一只怪物猛地从水中探出了身体,它沉重的身躯落到了船上,木船瞬间倾向一边,立刻便会倒扣着沉入水下。    棠被迫落入水中,冰凉的海水包裹住她的身体,口鼻里顿时涌入了海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完全紊乱了,越挣扎身体却在不断下沉,而身后还有那些怪物在游走。她想要呼救,奈何一张口便被汹涌的海水呛住。    她会这么死去吗?身体被撕成碎片,尸骨埋在这片失落的国度,永远回不了大陆吗?    棠不会游泳,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这是个缺陷,现在她才发现除了怕鬼,这也勉强算是个致命的弱点。    海水浸没了她的头顶,空气完全被剥夺,窒息的痛苦开始统治了感官。在水下她的视野不再清晰,只是勉强看到一些非常模糊的黑影向她冲来。    有一瞬间,棠觉得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怪物向她冲来,却在接触到她的一刹那停顿了下来,而后立刻错开,从她的身边穿梭而过。    但这些景象只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须臾,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它们不攻击她,紧接着就被窒息感占据,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水下坠去。在她感觉自己嘴里的那口气即将完全失去作用的时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拥着她向水面上游去。    破水而出的一瞬间,棠只觉得胸口几乎要憋的爆炸了,她下意识地攀附住对方的肩膀剧烈地咳嗽着,那副身躯温热而紧实,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具身体在这个时候令她感到安全了。棠试图将呛进肺中的海水尽数咳出来,眼前一片黑暗,甚至都没有感受到生死一线的危机感和生还的喜悦。    “除了嘴炮你还会点什么?”克洛德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看着她咳得天昏地暗的狼狈样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拖着她向前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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