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女

来者穿着职业套装裙，人高腿长臀翘，冷不丁出现在乱七八糟的女生宿舍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扶了扶眼镜，礼貌地前倾上身，朝小蔓伸出手：“请问是焦小蔓小姐吗？”　　　　小蔓抓着枕头愣愣地点了点头，和眼前这位一本正经地握了握手，结果对方递来的一张名片。　　　　原来是“盛世阳光”经纪公司的。等等，这公司不是……　　　　“您好，我是米艺韬的经纪人万霖，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霖姐。我专程来接你去录音棚。”　　　　果然和米渣渣有关。　　　　焦小蔓一脑袋雾水，之前，她给米艺韬发了一长串的关于他们原创小店的信息，从创业计划书到她想到的宣传方案，统统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她还以为他早就把电话里应允她帮忙给“发疯四妖”宣传的事儿给忘了个干干净净呢！　　　　比哩啪啦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小蔓赶忙拿起来一看，正是掐着时间拨电话的米艺韬。　　　　虽然米艺韬此人讲一出是一出，毫无章法可言，特别喜欢食言，可渣可渣了，不过这回，小蔓倒是误会了米艺韬。　　　　米艺韬的确是真心想要出力，只是前脚刚对小蔓夸下海口，后脚就被经纪人安排了档真人秀综艺。　　　　“盛世阳光”想要提升他的国民认知度，将他塑造成偶像音乐人，这台综艺的主题是在没有现代工具的条件下，明星们的艰难旅途。　　　　第一季的目的地是亚马逊丛林，各路明星们要在那里与似乎对外族人抱有很大成见的当地人同吃同住上两个礼拜。　　　　在终年潮湿的丛林里，米艺韬又是差点被蛇咬，又是吃了半生不熟的野果腹泻不止，半夜里还经历了两次帐篷被暴雨卷跑。　　　　编剧们嫌弃这些自然环境的挑战不够惊心动魄，想方设法地制造了不少意外任务，可怜米艺韬被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制作组折腾得团团转，还要拼命塑造“国民好弟弟”的官方人设。　　　　为了娱乐圈生计，米艺韬在诸位明争暗斗抢镜头的大小姐和大兄弟面前，强压下爆脾气，不止一次地想念野外生存技能一百分的某暴力女。　　　　如果是那暴力女，她一定会像是个小太阳一般，闪闪亮亮、热热乎乎，把一切暗搓搓的撕／逼都照得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于是，米艺韬就更想念小蔓了。丛林生活不能使用手机，他没法同她聊聊天，实际上年纪越来越大，他们心平气和聊天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念着念着，就生出些光阴如梭，物是人非的酸涩滋味来。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浮出许多音符，灵感的火苗滋滋地往外冒。　　　　好不容易回国了，米艺韬顶着两坨黑眼圈，马不停蹄地钻进音乐室，关起门来搞创作。　　　　这不，刚一有成果，他就神神秘秘地叫经纪人姐姐代他走一趟，想给小蔓一个惊喜。　　　　可惜，小蔓从初中到现在，一路不知听了多少米艺韬的信口开河，其中能兑现的不超过五分之一。这些年来，她好歹认清了自己和米艺韬两人之间的交情也不过如此。　　　　他们的未来就像是斑马线和转弯道，她在斑马线上踱步，他在转弯道上开车。人走时车停，车走时人停。若是谁都不停，撞到一起，那就是场不太好收拾的头破血流。　　　　焦小蔓等了一个多月，才等到米艺韬一通语焉不详的电话，也不怪他，也不恼他，跟着来去匆匆的霖姐坐上商务车，一路疾驰到了位于市中心附近的经纪公司。　　　　不愧是“盛世阳光”的场子，金属色调的大楼充满现代气息。推门而入的一侧墙上波浪形地陈列着一长串当家明星的巨幅海报。　　　　“盛世阳光”以打造流行歌手为核心业务，也因此音乐工作室地位非凡。它们大都集中在采光最好的高层区，连着顶楼上的游泳池和小花园也被寻找灵感的音乐人们给承包了。　　　　从花园天台往下有一串曲曲折折的楼梯，顺着楼梯拐三个弯，一开门，便是米艺韬所在的楼层。经过一个公用的大型录音棚，再往里走几步，便是米艺韬的独立作曲室。　　　　将小蔓成功送达的霖姐为两人关上了室门。　　　　米艺韬晒黑了不少，也变瘦了一圈，穿着休闲，但不难看出从上到下都挑的是潮牌中的低调款。　　　　“嗨。”大男孩招呼打得突兀，他前一秒才刚把工作间收拾得能见人。　　　　“哈罗。”小蔓应得随意。　　　　米艺韬不动声色地遮住桌上一大叠写满歌词和简谱的A4纸，见小蔓正跃跃欲试地看着另一侧的架子鼓和节拍器，举止与往日并没什么区别，这才不知为何地松了口气。　　　　“咳。”小蔓拍了几下嗵嗵鼓，又转悠到另一边。　　　　“这是Midi键盘。这些是功放音响，音效非常好听。”米艺韬顺着小蔓的视线一一介绍。　　　　“哦。”　　　　小蔓眼睛又大又漂亮，常常叫人光去瞧那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招子，而遗忘了上下两排卷翘的睫毛。此时她垂着眼帘，就是不抬头。那双眼皮柔美的弧度之下藏着的睫毛密密麻麻地盖在眼睛上，落下一串根根分明的阴影，竟更透着些低眉顺眼的妖娆。　　　　“喂，土包子，看傻了吧。”　　其实，米艺韬也看傻了。　　　　他盯着小蔓熟悉，又因为一个月不见而不太熟悉的侧脸，一时竟移不开眼睛。　　　　他想，不知道小蔓吃了什么仙丹，也不知道是哪里好看，总是想看她。　　　　“这个墙是不是很隔音？“小蔓敲了敲墙壁，飞来神“句”。　　　　“对，每间工作室都需要隔音的。”米艺韬不明所以。　　　　“在里面杀人是不是别人也听不到啊！”小蔓忽然呲牙咧嘴地伸手抓住米艺韬的脖子，凶神恶煞地将1米83的瘦高个子晃来晃去。　　　　这便是七年来他们惯常的相处模式，之前相见时，莫名涌上小蔓心头的格格不入之感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等闹腾完了，米艺韬才清了清嗓解释道：“我看了你提议的宣传方案，第一条pass，我社交账号有公司监督，不能随便在X博上给你们打call。第二条我和霖姐沟通了，她批准了。”　　　　小蔓瞪大眼睛：“你看了我发你的文件？”　　　　米艺韬面露不屑：“当然，你啰里八嗦得要命，把我手机都震快没电了。我，我也不想看的，就随便——”　　　　“……谢谢！”　　小蔓眉眼弯弯，真心实意地冲着米艺韬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米艺韬耳廓微红地偏过脑袋，低声嘟囔了句“不客气”。为了掩饰自己过大的心跳声，他抬手放到键盘上，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了一圈，抖落出一串儿参差乐符。　　　　“你们在圣诞之前开店，我本来就要赶在圣诞之前发歌，也算正好。我其中有一首是讲一个男孩想送给他喜欢的女孩一件礼物。这首歌已经被审核通过了，可以拍成MV，那个告白礼物就用你们的手工品。”　　　　“我的天哪！”小蔓兴奋地喊出口，“你什么时候那么给力了？？？这简直就是植入广告啊！说，要多少钱？我去想办法！”　　　　“我什么时候不给力了，”米艺韬“啧”了一声，斜眼看小蔓，见着小蔓咧着嘴嘻嘻笑成了傻子，也不由跟着柔了眼神，翘起嘴角，“你想办法，你想了能去哪里凑到十几万广告费？”　　　　见小蔓皱起眉头，一秒陷入苦思冥想，米艺韬拍着大腿笑起来：“知道你不行哈哈哈哈哈哎哟喂这个苦瓜脸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喂——”　　　　“放心吧，不用出广告费，我的一支MV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你们那些小玩意儿都得免费知道吗？礼物做得可别太坍我台了。”　　　　小蔓拿人手短，握紧拳头，忍住要砸扁那张贱兮兮的笑脸的冲动。她扭曲着五官，和颜悦色：“我们‘发疯四妖’是有品质保证的好吗！包你满意！你需要什么样的？我们肯定百分之二百还原。”　　　　“我也不知道你们会什么。”米艺韬又漫不经心地随意按了几个键。　　　　正当小蔓准备翻阅手机相册，找几个以前做过的成品图时，米艺韬忽而轻声说道：“要不你先听听歌？这歌还没想到什么好听的名字呢。”　　　　“好啊！”小蔓放下手机，乖巧地两手放在膝盖上。她虽然不会唱歌，却非常喜欢听歌。米艺韬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歌有好几首都很戳她的点。　　　　没有加上后期，没有合成，没有编曲，单纯的钢琴声配上男孩一副慵懒又深情的好嗓音，在四面隔音围墙中回荡。　　　　仿佛乘着这歌声，能穿越时空，去到蓝天白云底下，阳光充足的地方。　　　　在童话般奇幻的梦境里，被一支魔法棒轻轻一点，化作春日的花香、盛夏的树荫、伤秋的小巷、寒冬的霜凝。　　　　静悄悄地，悄然独立，立在少年们不知道的地方，将他们迸发出懵懂的爱意捉进捕梦网里。　　　　小蔓听得出神，两眼放空。　　　　（＊注：以下歌词为作者随手写）　　　　“喜欢上一个小魔女，　　她头上长着两只角，　　发卡是个小骷髅。　　　　她鬼灵精怪，　　调皮捣蛋，　　拆了城堡撞坏宝　　魔王见了也发愁。　　　　她骑着扫把，　　挥着魔法棒，　　念着咒语和你捉迷藏　　　　太阳给她做裙子　　月亮给她当躺椅　　云朵给她垫铺盖　　星星为她亮晶晶　　　　少年喜欢上了一个小魔女　　喜欢喜欢好喜欢　　　　小魔女飞飞　　小少年追追　　　　小少年追上小魔女　　他要送她一份充满爱意的　　礼物　　比日月星辰都要　　璀璨”　　　　过了好一会儿，小蔓回过神：“要不做个小魔女八音盒？我们把你的乐谱做到八音盒里，你来听音准！如果做得好，还能搞成什么官方周边产品来卖不？哎呀你现在人气这么高，销量一定爆棚！我们做不过来的话，找个制作加工厂，我们就保留个版权也好啊啊啊！”　　　　越说越深以为然，小蔓几乎觉得眼前的米艺韬哪是渣渣，分明是一堆人型RMB！　　　　米艺韬：啊喂小魔女是谁心里没点ac数吗！　　　　“喂，我喜欢你。”　　米艺韬打断了小蔓的滔滔不绝。　　　　果然，小蔓一时犹如被按了暂停键，停顿在半空。　　　　“我刚想到的一个歌名，叫《我喜欢你》。”　　米艺韬笑起来，神情却不如之前轻松自在。　　　　“你不会喜欢我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简直想反手给自己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