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落,公主府前院已风云突变,后院依然风静浪平。 落霞阁里,沉睡正酣的乐安,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竟然夜有噩梦起来! 而且,这个梦,还是公主府这些人这些事白天的延续。真实的吓人。 梦里,叛军和西辽兵破了洪都府,长公主姑姑把府里能拿刀的男人都派出去了。 女眷们无法也无力独自逃命,或是一根白绫,或是一杯毒酒赴了地府黄泉。 乐安是南宋公主,更不能落在外族手中受辱,半杯毒酒含泪咬牙入腹。 ... ...... 厚重的金丝墨绒帐中,噩梦中乐安本来恬静怡然的面孔,此时无比苦痛纠结成一团,额头也飞快冒出层层冷汗。 梦里面,吞了小半杯毒酒的她疼得真是要死要活。 那毒入内腑,油煎心肝,火燎肚肠的撕心裂肺,没有尝过的人永远不能理解。 牙关紧咬满脸是泪的乐安,疼到已经顾不得矜持,捂着肚子缩成一团,疯狂翻滚呻银着。 本以为一口气疼死也就算了,可乐安想不到,自己会被几个那时那刻决不该出现在洪都的青衣软甲青年仗剑救出。 不,是抢出了公主府。 之后的一切梦境,是迷茫又迷乱的。 灌水催吐,求医问药,肠穿肚烂一样的生不如死中,终于苟活出来的南宋乐安公主,面对的是乱兵铁蹄下的人间炼狱。 火海,血海,尸山中,几个青年护在她身前以命杀伐。 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几个人的脸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那些百姓,兵卒们喷洒的血雾给模糊遮住了。 只有去岁生辰母妃那句意味深长的叮嘱,不停回荡在耳畔清晰无比。 “乐安,不为赵家,不为南宋,只为你自己。定要一生顺意,福乐康安,答应娘亲。” 梦中她在血海中慌不择路奔逃,护着她的人一个个倒在乱军刀下。 最后,只有乐安一个人踉跄向前,身后的追兵脚步却越来越近。 忽然,一匹飞驰的大马迎面而来,马上一人手持长抢对她透心刺来。 啊,啊啊啊! 惨叫后从噩梦中醒过来的乐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 捂着胸口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口气,她就听到寿眉一句毛骨悚然的话传来。 这句惊心的话不论内容和语气,都与乐安梦里听到的是一模一样。 “公主,公主,不好了,乱兵,乱兵破城了。” 闯进来的寿眉声音惊恐又迷茫。 乐安更是感受到了双重的迷茫和惊恐。 什么?怎么可能? 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梦外,而且,洪都怎么可能城破! 这一切到底是幻还是真?乐安狠劲咬了下舌尖依然无法确认。 她定定看着寿眉,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外面等着的是不是长公主身边的刘内监?” 呃,没想到公主会问自己这么一句话,寿眉愣了下点了点头。 果然跟梦中无二。 乐安怔楞一瞬,不由暗暗思忖。 难道是神仙托信,梦里的一切都会真实发生吗? 那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喝毒酒,不因毒发留在各方兵马混战的洪都,自然能平安逃出升天? 纠结的念头此起彼伏,不想轻易去死的乐安到底要赌一赌。 跳下床,她小声吩咐寿眉:“叫银芽给我梳洗,你去把那身浅青袄裙给我找来。” 寿眉虽怕心思还清明,听这话急声劝道:“殿下,就先穿这身吧,万一长公主等急了,来不及护送你走怎么办?” 虽然现在依然是半信半疑,梦中所见也许是上天对自己的预警。但乐安还要未雨绸缪,话本子里的逃难经验正好派上用场。 在她固执下,忠仆寿眉到底听吩咐去找那身公主最简单素朴的衣服。 也知道城破信儿的银芽惊怕中,还是按乐安要求把最简单的双螺发髻梳到紧致完美。却再没有往日活泼的叽喳不停。 好半天她终于开口,也不过哼出一句安慰来:“公主别怕,什么时候都有奴婢护着您那。” 傻丫头,你护好自己就不错了。 此时,还不清楚银芽丫头这句话,多诚心多意重的乐安,摇摇头苦笑了下。 正要在细细琢磨梦境,乐安猛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发上的金环,哎,怎么把这茬忘了! 将首饰一股脑铺开,挑了些简单金银质地的出来,她自己换上后,又让银芽也去戴。 这,这怎么能行! 公主的首饰即使不是内造,也件件精美耀目价值不菲啊!自己怎么敢轻易佩戴呢! 此时,寿眉已拿了那身轻薄利落的袄裙小跑回来,见公主还不紧不慢折腾,火急火燎道:“殿下,时间来不及了,刘公公催了几次了,奴婢伺候你穿上衣服就走吧!” “寿眉,你也换了长袄,束成螺髻,带上那些金银珠链。”乐安口气难得严厉。 知道公主有时候多固执的寿眉无法,叹了声小祖宗赶紧编发。而一边还犹豫的银芽,见她如此,也赶紧跟着换装。 见她们两乖乖听从安排,乐安到一旁开始了平生第一次自己换衣服,跟衣带纠结好一会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无奈的事实。 梦里,长公主姑姑没让她们这些贵女独自逃命是对的。 她们也确实没本事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也没法子一个人在兵荒马乱中体面求活。 好在寿眉动作很快,三五下收拾好自己,就赶紧过来伺候四体不勤,独自穿衣都费劲的主子。 外面再三催了,三人打扮好正要出去,寿眉忽然想起什么,匆忙转身回内间拿过那个装着‘仙人宝珠’的荷包给乐安小心往腰间系牢。 原来是父皇那个所谓能长生不老,穿梭六界的玄天宝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劳什子。 乐安有心说一句,可想到如今是能拖一会是一会,也就任由她了。 等在外殿吩咐丫头进去催促数回的刘公公,门外连连跺着脚已经急了。 要不是这位乐安公主实在身份尊贵,永宁长公主又对其爱若己出,他一早就闯进去扛人了。 跟着心急如焚的刘公公到了前殿,抬头又看了眼黑沉天幕上一弯森寒浅淡,乐安深吸口气推门而入,正堂里一切都跟梦境相同。 贤德殿中,永宁长公主高坐正位,肃着脸听前方战报。驸马萧大将军家的女眷们,神色惊疑不定的坐在右下首。 单膝跪地的护卫,声音低沉的回禀着:“......援军久久不到,眼下整个洪都府三面被围已是孤城,一个时辰前江面也只有往北宋一条路了......” 啊! 洪都府破城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满屋子女眷惊恐中都忘了哭。 脸色青白的长公主似乎早有准备,理也没理那些无头苍蝇样胡乱追问的人。 微微攥了下手指,冷声吩咐府中最后的护卫:“封门。赵嬷嬷清点女眷。” 永宁长公主目光淡漠扫过房间内的女人们。见人数都对,她抬起手招呼了身边一直端着托盘的大丫头。 托盘上的布幔掀开,里面是两壶毒酒,数条自尽用的白绫。都是女子们体面死去的最佳用具。 装毒酒白绫的布幔一掀开,不用永宁长公主废一句话,所有人已经明白了所有。 自己的小命,马上就要断送在这上面了。 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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