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寒江,杏花烟雨,江南最美的入画春景里,轮回中的赵羿第一次如此虔诚的感谢上苍。 感谢苍天,让面前的女人能再次暖着,热着,活着。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真是疯子吗,难道不知道疼吗? 怎么被自己在胸口戳了个洞,还敢这么痴痴怔怔,仿佛还有几分苦涩伤怀的看着自己?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1。 不知为何,赵羿此刻狰狞血丝遍布,几乎看不出瞳仁颜色的渗人眸光,竟让正杀意愤然的乐安脑海里,莫名飘出这么一句诡异的诗来。 片刻,心里发憷,不敢在跟赵羿血眼相对的乐安赶紧低头,可视线所及让她脸色立时惨白。 平生都没骂过几次人的乐安,一出手就是杀招,此时自己看着那入肉簪子下,赵羿心口汇聚成溪的血流,又害怕的哆嗦起来。 她,她杀人了! 怪不得这男人僵硬不动只死死盯着自己,这,这男人不会真被她杀死了吧! 当时凭一腔激血下了手,如今后知后觉的乐安后怕起来,猛地推开还哀哀望着自己的赵羿,慌不择路冲进花树薄雾中。 怀里蓦地一空,赵羿下意识伸出手喊了句:“乐安,你别走。” 可惜以为自己犯了杀人大孽,被吓坏的小兔子已慌不择路跑远了。 在梦境与现实,绝望与希望间轮回的赵羿也终于醒过神。 拔步要追的他,被急疯了的苏义苏诚找到,珍宝样紧紧抓住主子死也不肯松手。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当苏义看见主子胸口的伤时,立马就拔剑四顾。要去宰了那个不要命的。 到是苏诚更冷静沉着,看出扎在主子胸口的利器,不过是小户人家女眷平常用的簪子。再看雨后地上留下的女子纤巧鞋印,心头不由一悸。 主子自幼习武,少年就威吓沙场,别说寻常女子,江湖上一般的高手都很难近身一二。这姑娘能用发簪刺伤主子,必然是主子自愿的,说不定还是...... 还好,还好。 簪子细小又不够锋利,刺入的力度也实在小,伤处并不深。 苏诚一边给主子包扎,一边偷偷留心主子的神色。却到底不敢问这簪子到底是哪位姑娘的? 赵羿此时也彻底清醒了,眼神清明得很,就是热血还汹涌往头顶冲。 他已经可以确认,自己的确是再世为人了。 整个人的情绪也由开始的不可置信慌乱无措,变成了此时的悲愤难抑恨怒交加。 还没全然理清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前世记忆的他,此刻,只想去找那个无情无义,冷心冷肺的女人去算账。 不,什么冷心冷肺,她根本就是毫无心肝的,不知好歹得小白眼狼。 那个女人现在应该在什么三梅庄,对,是那。 年前江边,那天他们错身而过,尽管算是‘萍水相逢’,自己还不忍心送了她养生解□□丸。 呸。自己真是瞎了眼。当时怎么就没认出这丫头,立时抓回府中‘大刑伺候’。 这个狠心无情的女人,刚刚还为了夫妻间平常的亲昵,刺杀了她自己的丈夫。 哼,多年平静温馨的夫妻生活下,自己差点都忘了乐安还有这么凶悍孤勇的一面了。 不,也许,也许她现在还在轮转寺里。 想到此,赵羿恨不得立时出现在乐安身前。好好质问她一番。 一抬手时,才发现掌心里还握着那女人的杀夫罪证! 普普通通一根素梅银簪,终于让赵羿醍醐灌顶般彻底清醒过来。 头脑,理智、冷静,分析,决断,统统重回大脑。沉下心开始认真回想对比前世今生。 上辈子自己遇见乐安是在半个月后,在洪都府尸山血海堆成的战场中。 余毒未清的她一个人踩着那些尸体,踏过火光,跌跌撞撞向着自己马前枪尖上奔来,手里还握着要自尽的发簪。 自己是在她昏厥后的呢喃中,知道了她的身份,就此不管天意不成全还是人间不可为,两人天定的孽缘再难断。 可如今,乐安分明是康健的身体,还出现在了北宋,扮作个普通小家碧玉的样子。 怎么他们今生的一切,跟前世都全然不同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命运无意的推手? 去年秋自己出使南宋,几次和乐安相遇不对面。之后,自己归北乐安去祭天,再之后洪都府城破永宁长公主殉国...... 大事上不管时间还是人事都没有改变,就连乐安都还是和前世一样,依然李代桃僵了于家四姑娘的身份。 看来,问题该出现在乐安本身上了,难道她也重生了? 可不对,马车初见那晚她明明中了毒,见了自己也没有半点异样...... 从狂乱情绪中冷静下来的赵羿,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世今生,乐安人生路的转折因由。 握紧手中的簪子坐回椅子,静默半响赵羿开口吩咐下去。 “苏义,你去知客僧那添上二十两香油钱,告诉他我们马上就离开的消息。留你的真名。” “是。”听了这没头没脑的吩咐苏义苦着脸转头而去。 “小夏子,你带着剩下的护卫先离开。” “是。” “苏诚,跟我从后面潜入正殿。” ... ...... 别看乐安深处富贵无极的深宫,身为金枝玉叶一句话就能轻易断人生死,但连丫头们板子都没吩咐过的她,如今亲手杀了人,还是惊慌失措的厉害。 推开赵羿后,没头没脑一通乱跑,竟然又绕回了堂客房。 清理完肠胃的杏月一出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惨白着突兀红了一块的脸,无头苍蝇似的在不远的杏花林里乱窜,赶紧跑上去扶住。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这里怎么还红肿了一块,嘴唇也破了流血了呢?” 唇破了?听了丫头的话,乐安伸手在自己嘴巴上摸了一把,果然有血迹。 再一回想,应该是那个登徒子被自己刺伤闷哼时,无意中咬到了自己。 呵,那个无耻的混蛋,呸呸呸。 羞愤下,乐安竟然把自己杀人了的恐惧抛开不少,狂跳不止的心也渐渐恢复了规律。 杏月还在眼巴巴等着她的答案,乐安情急下眼珠转了转,胡乱编排道:“刚才一只大黑老鼠忽然窜出来,我一时惊吓慌乱中自己咬的。” 没什么男女经验的乐安,红透了脸编了个一戳就破的瞎话。而更不懂男女之事,也不够精明的杏月还真信了。 一本正经跟着点头道:“老鼠是挺可怕的,没吓坏您吧。这脸也是躲藏到林子里时撞到了吧!回去我给您熬晚珠儿汤定定神上点药就没事了。小姐,我们赶紧去上香吧。时间可不早了。” 呵呵,上香,被抓个正着怎么办?乐安捂着唇上的伤,额头起了层后怕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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