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痛攻心下乐安吐了血,神智恍惚情绪不稳。最糟糕的是如此大悲下竟然一滴眼泪没掉。    哀结于心可最伤身的。    常青担忧她急出好歹,服了止血药后,又喂了她一碗安神药,内室也点起了安眠香。    月上中天,陆景衡是必要赶回去了。    对于乐安未来人生路如何安排,常青早就有了决断,见她此刻睡沉了便放下帐慢亲自送陆景衡出去。    他必须先和这位曾经的准驸马好好谈谈。    守在外间的杏月早已瞌睡过去,已来过一次的赵羿轻车熟路掀开瓦片,神不知鬼不觉空降到了闺房里,拔步床的豆青鲛纱帐前。    安神药力下强行昏睡了大半天,勉强醒来时乐安依然头晕眼花。咳咳几声,嗓子里血腥气刺鼻的难受,想坐起却连睁大眼都费劲。    怕她睡不实,房间里只远远留了盏烛光如豆的长信灯,昏暗中乐安眯着眼模模糊糊看纱帐外站了个网巾发髻的男人,以为是常青,哑声低低道。    “我嗓子疼得厉害,想喝口水。”    没想到她会醒来,更没想到她会这么自然熟稔的和自己说话。    床帐外站了很久的赵羿略顿了下,端了床头小几上常青早准备着的温水掀开了帐幔。    饮血崩心震恸下,心如死灰的乐安真是一点气力也没了。齿间勉强挤出一句话,就紧闭双目瘫软在枕上。    进到床里赵羿听她不仅没有在开口,连身也未起,心下一悸赶忙凝神端详。    只见乐安面如金纸,双眼紧闭,唇无血色,面颊上却两团滴血样的红,分明五脏大伤的情形,刹那已料到发生了什么。    暗叹一声,心下大恸的赵羿坐在床头,把人扶起揽在怀里靠在胸口,小心的喂水。    一点水润让乐安又有了丝力气,鼻端闻到股清凉微辛的沉香味。熟悉又陌生的香气,让她以为是陆景衡抱着自己。    这平时不合礼数的事,此刻她心神失守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管伏在身后人温暖的怀里言语混乱的哀哀胡话。    “我要回临安府,我不能就这么让爹娘尸骨暴尸荒野,我是赵家的女儿,我该殉国该和他们死在一块.....娘亲,娘亲不要走.....八哥,你去哪了......姑姑我服毒,乐安不要独活.....我要回临安府我要回家去.....”    尽管安神香浓浓,乐安依然不能安枕,反而在迷糊浑噩中呓语得满头冷汗。    见她眉间凄哀成川,冰冷的手攥到青筋暴起,心里竟起了死志。赵羿心疼如搅。赶紧拿出帕子给她细细擦了汗,习惯性搂在怀里予取予求的拍哄许诺。    “好,咱们回家去,咱们带着娘亲、八哥、太子哥哥还有长公主姑姑一起回家去。咱们给他们好好安葬,给他们长长久久祭祀着好不好......”    半昏半醒间,乐安耳边只余下男子回家的许诺,含糊道:“好,陆二哥要说话算话......陆二哥,求你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好不好......”    悼心疾首下几句话后,乐安在药力下再次昏睡了过去。    赵羿却震慑动容好一会回不过神!    刚刚,他把乐安浑噩下那几句陆二哥听得清清楚楚,心潮汹涌下竟出言质问起自己。    “原来,她就算昏沉中心心念念的也只是陆景衡啊!”    气吗?怨吗,恨吗,心有不甘吗?可又凭什么呢!    乐安和陆景衡本就是两小无猜的未婚夫妻。    南宋国灭,守父母遗命嫁给指腹为婚的男人,是忠,是孝,是礼,是信,是义。没有半点可指摘的地方。    说来说去都是他痴情乱付,自作自受,与人无干。    搂紧怀里人,定下主意的赵羿眼底满是悲怆。    半响,又痛又怜的俯身,亲了亲乐安梦中也惊痛到冷汗淋漓的额头鬓边。    “于乐安,今生我放了你,成全你,只愿你余生能安然肆意,常乐无忧。”    将怀里白瓷瓶小心放到她枕下,赵羿步出帷帐再未回头。    一朝国破家亡亲人丧尽,任谁一时半刻也缓不过这打击。    乐安躺在床上三天水米未粘牙。    感同身受的常青也不多劝。只谎借师傅之口道:“贵妃娘娘知道你尚在人世,欣喜至极再别无所求,只留给你一句嘱咐。余生好好做于乐安,让她可以瞑目九泉。”    其实不用常青劝,乐安在脑子彻底清醒后,就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是对得起父母亲长,恩人朋友了。    只是说说容易,感情很多时候并是理智能控制得了的。    三天过去,无尽悲辛不减,回归的理智到底超越伤心,支撑她爬起来吃点东西。    咦,枕头下怎么有东西?乐安怔了下伸手一摸是两个普通的瓷瓶。    “生辰礼,蔷薇香油,每晚擦脚。”瓷瓶木塞上依旧是那笔凌厉锋锐的字。    是那天轮转寺里那个登徒子送来的?什么时候?自己怎么毫无知觉?    乐安惊疑不定攥紧了瓷瓶暗忖。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要用浓香擦脚掩饰身份的?还是原本于四姑娘也喜欢这花油?    乐安身边伺候的都是新丫头,她想了解于四姑娘也无从问起。何况眼下她也实在没多余的心力去关心别人的私情。    一头雾水的乐安打开瓶子一闻,果然是蔷薇香油,质感稠厚色泽剔透,只一滴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就在鼻尖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看来还是上上品,比南宋宫中御制的也不差。能弄来这种东西的男人相比也是非富即贵吧,他和于四姑娘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子到底什么来历,把价值千金的花油装在几文钱普通瓷瓶中悄悄送给心上人,却不亲自见一面说说痴心深情,真是奇怪!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乐安悄悄收起了那白瓷瓶,没有把那个痴情登徒子的事泄露一句给常青知道。    张九殉主虽尸骨无存,作为徒弟和儿子也是要给其立个衣冠冢祭祀的。    眼下南边处处乱兵,常青只能留下张腾在家照顾,决定自己再回趟故国。不过出发前,他要和乐安好好交代番未来的安排。    明媚春光透过窗纸柔和投射在房间里,一脸病容的乐安斜靠在大引枕上,正皱着眉头一口口硬吞着药粥。    不愧是贵妃的女儿,这份骨子里的坚韧真难得。    见乐安勉强着也要进食,常青暗暗感慨一句走进内室。打发出去杏月他直接坐到了拔步床边。    “四小姐,回到于家后你是怎么打算的?”常青刻意把四小姐三个字咬的极重。    乐安自然听得出来,只是这些天她沉浸在失亲灭国的剧痛中,还真没考虑过自己将来如何。    一时间没有头绪。    猜到她必然没打算,常青端起碗清水递过去,直言道:“比如,你回于家要不要带着并不适合在官家做贴身大丫头的杏月?比如,和陆景衡的婚事你要怎么才能顺利达成,不负父母遗命?”    原来,他是想问自己婚事啊!    虽然以两人的关系他问这个有点不妥,但因常青口气里不可错辨的关切担忧,乐安也没介意。    而且,眼下她身边能商量下这桩婚事的人也只有常青了。    儿女婚姻,父母做主。这是天经地义的孝顺之道。    且,这又是父母遗命,按理说自己确实应该尽力达成。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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