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跳出一则新闻，某顾姓男子深夜酒驾，撞上桥墩发生车祸，因为路段偏僻，直到三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 新闻下附了张打了码的现场图，陆道扫了一眼，正打算像往常一样点删除，手指点在屏幕上顿了顿，又移开。 照片上的马赛克很贴心，基本上能挡的都挡了，但有一部分除外，那就是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陆道盯着照片的角落处，被撞的看不出原型的车头下，蹲着一团黑影，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中年女子的轮廓。 陆道皱眉，将新闻转发到了工作群里，又顺手点开了评论区。 “酒驾啧啧啧，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自己找死。” “撞成这样，这人也没了吧？” “在现场，人没死，但听医生的医生，高位截瘫没跑了。” “听说是见了脏东西，被抬出来的时候还喊自己见鬼了。” “神特么见鬼，酒驾就酒驾，还甩锅给鬼，欺负鬼不会说话是不是？” …… 注意到这件事的不只是陆道，新闻发到群里没两分钟，就有人给出了答复。 一二三四五：@山中一只虎，早就派人去了，但那个女鬼很机灵，没跟我们正面硬刚，直接跟着鬼差去地府了。 山中一只虎：地府？她害人性命，还敢去地府？ 一二三四五：那人没死，给留了口气，罪业算不到她头上。 山中一只虎：………… 后座传来薛归云兴奋的声音，“跳这里跳这里，机场刚枪，看小爷带你们吃鸡！” 两分钟后，“贺明薇你怎么又凉了？” 又两分钟，“封牧寒你怎么死那了？” 问：带着两个萌新队友怎么才能从机场活着出去。 答：不去机场。 颓然的放下手机，薛归云痛苦道：“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该找你们打游戏，如果不找你们打游戏，我也不会五连跪，如果没有五连跪，我现在还是王牌，如果我还是王牌……” 封牧寒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嬉皮笑脸道：“被佟掌柜附身了？要不我帮你驱驱鬼，收个友情价。” 拎着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移开，薛归云中气十足道：“滚！”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快驶过，不同于云城的风景逐渐出现在视野里。贺明薇捧着手机刷微博，她对这种人间的新事物颇为好奇，从上车到现在，手机的电量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车祸的那条新闻挂在热门首页，薛归云瞄了一眼，惊讶道：“是这个人？” 他打开微博，略过成千上百的私信，径直找到了那条新闻，与陆道一样，他也一眼就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轻轻的‘嘶’了一声，他道：“这人到底死在这个女鬼手上了啊。” “没死。”封牧寒靠过来，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伸出手去点屏幕，“还活着，感谢现代医疗，感谢当代科学。” “厉害了，头一次看到厉鬼索命索一半的。” “还不如一步到位呢，高位截瘫加失心疯，还有半身不遂，这女鬼摆明了让他活的生不如死。”封牧寒说：“怎么，你认识他？” “这人找我帮忙驱鬼，我看他自罪孽不可活，就没管。” 薛归云去看私信，因为那人被救出来的时候还大喊着有厉鬼要杀他，因此最新的几条都是问他热门上的这场车祸有没有问题。 “话说那女鬼前几天还非要取这人狗命，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薛归云挑了几条私信回复，一遍漫不经心问：“难道有高人出谋划策？” 他本来是随口吐槽，没想到一直没说话的贺明薇听到这句话，突然开口道：“嗯，那个人来找我，说他不想死。” 车里安静了半分钟，副驾驶上的陆道刚喝了口水，闻言全喷了出来。 薛归云抽了抽嘴角，将聊天框里刚刚输入的话删除，重新打了几个字过去——“没问题，正常车祸。” 临江位于云城西边，又被称为水城，因为有三条来自不同方向的河流进入这座城市，相互交汇后又流向别处，而在千余年的历史发展中，又分出上百条支流，遍布整座城市。 进入临江，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湿漉漉的水汽，车子驶下高速，除了随处可见的小溪，便是路边的各色摊贩。贺明薇抽了抽鼻子，透过窗户往外看。 薛归云跟着看过去，见贺明薇盯着路边摊薇上的糕点，便解释道：“那是临江的特色点心，没什么味道，就只是甜津津的。” 陆道拿着抹布擦挡风玻璃，“我们先去宾馆，晚上再去他们失踪的地方，当地的警方会配合我们进行清场。” 其余三个人都没有异议，倒是贺明薇口袋里的宇文说了句话，“大人，这里很不对劲。” 不知为何，宇文不能进入临江，贺明薇就让她附着在一块玉佩上，然后揣进了自己兜里。 到了临江，薛归云也收了自己身上的玩闹，认真道：“这里要是对劲，咱们难道专门跑来钓鱼吗？” 贺明薇捧着他买来的小点心，小小的一块，闻起来清香扑鼻，捏起来软软糯糯，还带着几分黏性，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甜味，于是不等薛归云拦着，她就一口往嘴里塞了两个。 牙齿顿时被糕点黏住，贺明薇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封牧寒及时端了杯水过来，才让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贺明薇说：“我知道。” * 陆道是在前一天中午特地到云城一高去找贺明薇的，彼时贺明薇正在吃午饭，一边吃一半听她说，陆道说完来意，贺明薇也正好吃完饭。 放下筷子，贺明薇面无表情道：“不去。” 关于降妖除魔这件事，她确实没有多大兴趣。于她而言，在幽冥见过的妖魔鬼怪早已数不胜数，至于人间的妖魔，还是交给鬼差和天师们去解决。 然而陆道并不是空手而来，当即道：“除了那天许诺的一百万，这件事如果得以解决，我们愿意再拿出三百万作为报酬。” 贺明薇还没说话，旁听的宇文先忍不住咋舌。 一百万加三百万，轻轻松松就是四百万出手。 这老虎该不会把自家山头挖了卖矿吧？ “不去。”贺明薇毫不犹豫道。 她端起碗放到回收处，顶着太阳往教学楼的方向走。陆道连忙跟上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 “尊神，此事事关人间安危，若是那些妖魔继续作乱，恐怕世人性命不保。” 贺明薇的脚步停下，陆道露出欣喜的表情，然后，还没等她高兴半秒，就听到贺明薇道：“与我何干？” 陆道愣了一瞬，甚至于连表情都来不及切换，“什，什么？” 已经到了五月，春分已过，温度一天天升高，太阳挂在头顶，不辞辛劳的往下传递热量。贺明薇向上弯起嘴角，精致的眉眼随之向下，整张脸在此时显露出极致的美艳。 “人间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陡然被泼了盆冷水，陆道觉得落在身上的阳光都是冰冷彻骨的。 她被总局同意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却忘记了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贺明薇是否愿意帮忙。 人间如何，与罗刹而言不过是一个新奇的玩具，世人的生死更是无关紧要，她想要做什么，不过是一时的兴起，或者被牵扯到自己，又怎么会因为所谓的大义而出手。 徒劳的张了张嘴，陆道只觉得自己嗓子里被堵了团棉花，晦涩的说不出半句话。 贺明薇瞥了她一眼，抬脚往前走。 宇文蹲在天台的角落里看书，自从贺琳琳在这里出事后，天台就被彻底封上了。 因为要找到自己前生的记忆，如今宇文的刻苦程度不输于云城一高的高三学子们，几本历史书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宇文一族的消息。 此时，他正在翻一本地理书。 贺明薇走过去，从兜里摸了根棒棒糖，面朝后山在天台边缘坐下，双腿耷拉下去，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大人。” 宇文拿着地图，高大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可怜，贺明薇抬头看向他，后者会意，跟着在边缘坐下。 “大人，我想去一个地方。” 贺明薇看向他手中的地图，以及他手指的地方，“临江？” 宇文低着头，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在看到这个地方时，就觉得它一直存在在我的脑子里，可是我昨天晚上去了一趟，发现我进不去。” 陆道还在楼下等着，贺明薇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弯起眼笑了起来，“他想让我去找他。” * 手机上新发来几条消息，陆道避开另外几人，看完后就点了删除，封牧寒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陆道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事实上，在她提出找贺明薇帮忙时，六界事务局管理层的第一态度是反对。 这位天生地化的罗刹在她这个妖族看来是神灵，但对于道门来说，不管有什么样的前提条件，恶鬼终究是恶鬼，不出手将其斩灭已是底线，怎么可能会去找她帮忙？ 捉鬼的人去找恶鬼帮忙，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有些滑稽。 陆道也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还没等她再劝，一条新消息就传来回来。 ——前去寻找另外失踪四人的二十名天师，不仅没有找到人，反而也在进入临江后失去消息，若不是他们明灯未灭，众人都要以为他们已经殒难。 这种情况下，陆道不顾自己身体尚未痊愈，亲自到总局局长面前，提出请贺明薇帮忙解决此事，如果说以道门的名义请求帮忙过于为难，那么可以以她虎族族长的名义作出请求。 再三权衡之下，在二十多名天师失踪三天后，六界事务局终于作出决定，要求陆道以私人名义邀请贺明薇出面解决此次妖魔作乱一事。 自此，二十多盏明灯又灭了三盏。 为了妖族能够长远发展，陆道也挂名在六界事务局名下，平时出任务解决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但在这件事上，她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那日她伤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们这件事大有蹊跷，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直到有人为此丢了性命，那些人才肯放下自己所谓的法则。 或者是成见。 长叹一口气，陆道合上眼，将心底翻滚的思绪压了下去。 中午出发，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傍晚，整个临江水城被笼罩在一片橘红色的晚霞下，随处可见的水面上碧波荡漾，映照出天边的一抹斜阳。这座城市，无论从那个地方来看都是极其优美且带着悠闲的。 不远处传来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贺明薇张开手，在半空中抓了一下，又展开手，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落进她手里，又跑了出去。 “这里有个很有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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