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乘

林曦所在的一中，为了让学生一心向学，规定学生周一至周五，在校学习期间，必须穿校服。　　春秋、夏、冬三季校服，涵盖了大衣、加绒卫衣、长袖、短袖、运动服、长裤、短裤……总之一年四季的衣服全包。　　不仅衣服全包，连鞋和书包都是统一的。　　一群一中的学生走到外面去，从背影看，除了高矮胖瘦，也分不出什么不同来，甚至连男生女生都有点难以分辨。　　　　林曦穿上蓝天白云般的冬季校服，背着双肩书包走出房间。　　　　父母正在厨房里一边准备早餐，一边聊天。煮粥时散发的热气，让厨房的温度比其他屋子高上些许。　　这就是家的温暖吧，林曦想着，心中一片柔软。　　　　犹豫片刻，她从盘子里拿了两块刚出锅的葱油饼，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屋形奶之后，林曦和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林振海感伤：“果然开学了，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时间就少了。”　　李晓茵也叹了口气：“一中离我们家是远了一些。”　　　　林曦下楼，向小区外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去学校的公交车，究竟是7路还是17路，或者是27路……　　　　这真是个艰巨的问题。　　　　想了许久林曦也没有头绪，决定等会到了公交站，再看看站牌。　　　　林曦深刻地认识到，想要彻底融入到自己十年前的生活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十年中发生了太多事，足以冲淡过去的记忆，像被海浪冲刷过的沙滩，茫茫一片，只留下最值得回忆的点滴，如美丽的贝壳般点缀在空茫的沙滩上。　　　　公交车牌号，显然不属于值得回忆的范畴。　　　　正当林曦苦恼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几十米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少年穿着蓝天白云的冬季校服，背着和她同款的书包，围着灰蓝色的围巾，修长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之中，成为小区石板路上，一道清逸的剪影。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林曦还是瞬间认出来了。　　　　她深呼一口气，大声喊道：“阿泽！”　　有救了！　　　　和阿泽一起上学，就不用纠结到底该乘哪一路公交车了。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停在原地静静地等她靠近。　　林曦加快脚步，小跑着追上阿泽。　　　　从保鲜袋内拿出一块葱油饼，林曦将之递给宋泽：“要不要。”　　就像小时候一样。　　　　宋泽静谧的眸中浮现些许笑意，自她手中拿起那块饼，咬了一口，就如小时候那样。　　　　她笑得眉眼弯弯，拿两块葱油饼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阿泽慢条斯理地吃着饼，林曦这才发现阿泽的手有些红，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套，心中忽然有些涩。　　　　她手上的手套是阿泽的。　　　　林曦提议：“阿泽，下午放学后陪我去买手套吧，我请你吃晚饭。”　　　　宋泽顿了一下，温声说道：“可以，要不连午餐也一起请了吧。”　　　　林曦当然不会拒绝，点头应道：“好。”　　　　她和阿泽所在的小区，距离一中有些远。从离开家门算起，到进入教室，大约要一个小时。　　　　因为晚上还有晚自习，来来回回极费时间，所以午饭和晚饭都会在外面解决，或是在学校食堂，或是在学校旁的小饭馆。 　　　　林曦和宋泽向小区门口走去，迎面走来一个拎着油条豆浆，牵着一只土狗的老大爷。　　　　老大爷看到他们俩，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正要说什么，宋泽却先开口了：“王大爷，你家的小美毛色变漂亮了许多，是换狗粮了吗？”　　　　王大爷一听有人夸他的狗，立刻笑开了花：“狗粮倒是没换，可是最近喂了它不少肉和骨头，应该是因为这个吧。”　　　　宋泽弯了弯唇：“王大爷您把小美养得越来越好了。”　　　　不待王大爷回答，宋泽又挥手道：“我们得去上学了，王大爷，再见！”　　　　林曦跟着宋泽挥了挥手，在她的记忆里，王大爷的存在感有点弱，似乎有点眼熟，但也仅止于此。 　　　　王大爷本还要多说两句，好炫耀炫耀他的喂养真经，可见两个小孩子正赶着去上学的样子，只得住了口。　　　　等那两个孩子走得有些远了，王大爷才摸着头，自言自语道：“刚才还想问问阿泽那孩子，东西找到了没有。半个小时前，就来来回回的在这转了。”　　　　乘上了17路公交车，林曦缓了口气，直呼幸运。　　　　刚才她在站牌那里还看到了27路公交车，路线和17路有部分重叠，如果是她一个人出来，弄不好真的会乘错。　　　　还好有阿泽在。　　　　早间的公交车里，人有些多，中途上车的她和阿泽，自然没有座位。他们走到公交车的后排，扶着把手站好。　　一路上，人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狭小，他们不可避免地挤在一起。　　　　林曦看的出来，阿泽试图让给她更多空间，但在狭窄拥挤的车厢内，显然作用甚微。自阿泽身上传来的淡淡洗衣液香味，在气息混浊的公交车内，忽然变得明显起来，是兰草的味道。　　　　坐在车尾的乘客有要下车的，林曦身旁的姑娘立时挤了过去。她向后走了两步，站到最末，又拽了拽宋泽的衣袖，“站过来点，这边要宽松一些。”　　　　宋泽向她走了一步，她的头微微抬起，明亮的双眼含笑直视他。　　　　他们身处拥挤的公交车内，她的神情却仿佛在家中般自然，并没有一年之前，他们一同乘车时的窘迫。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　　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他们以后也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回归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日子。　　　　宋泽回以微笑，他靠近她，却仍小心地保持着让她觉得舒适的距离。　　　　林曦觉得和阿泽在一起真的很舒服，他总是适时地挑起话头，他们在车厢末尾小声交谈着，近半个小时的车程，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走进一中校园，一片片蓝天白云漫步在校园之内。　　　　这难辨雌雄，整齐划一的感觉，让林曦露出怀念的神色。　　　　她有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跟着阿泽进入高二（三）班教室，林曦又遇见了新的问题，她的座位在哪里来着？他们班的座位每个月都会平移一次，林曦现在是真的没有头绪。　　　　刚想要开口问阿泽，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林曦，这里这里。”　　林曦向那边看去，是赵小璐。　　　　她恍惚记起，高中没分班之前，赵小璐坐在她的后面。今年她的运气果然不错，不用开口问，座位居然就找到了！　　　　没有白费了她辛苦吃出来的五毛钱硬币。　　　　从书包里拿出几页纸递给宋泽，林曦笑道：“昨天的习题，阿泽抽空帮我看下。”　　“好。”宋泽接过纸张，看着她渐渐走远。　　白纸之上有她秀丽的字迹，也有他的。　　　　在他书房里的文件夹内，已经存放了许多这样的纸页。　　一页页纸张，似一层层阶梯，一步步帮他找回了幼时的他们。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放下书包，林曦在赵小璐前面坐下，感觉后背被人戳了几下。　　　　她转头，赵小璐凑过来，不满地抱怨，“假期里我一直在企鹅上找你，你怎么不回？”　　林曦尴尬地笑了笑，“我忘记登录密码了。”　　　　林曦打量着这位昔日的好友，少女肤质白皙，瓜子脸，柳叶眉，唇有些薄，两个酒窝不用怎么笑便已浮现在嘴边。　　　　她的眼尾微挑，给人的感觉有些傲气。　　　　赵小璐哼了声，又道：“我看到宋泽把你另一个企鹅号拉入班级群了，敲你你还是不回。”　　　　林曦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个新注册的企鹅号，昵称似乎就是LINXI，是谁在用当真是一目了然。　　　　她又记起宋泽的企鹅昵称就是SONGZE，还真是宋泽的风格。　　　　林曦只得解释，“假期有点忙。那个号自从注册之后，就没登录过。” 　　　　要说完全没有时间也不是，她没有登录企鹅，只是因为智能手机普及之后，她没有了用电脑登录企鹅的习惯。况且她也没有需要通过企鹅联系的人。　　　　赵小璐又追问：“那你假期在忙什么？”　　　　林曦转移话题，“也没忙什么。今年春晚的小品你看了吗？挺好笑的。”　　　　她已经适应了成人之间不寻根究底，保持距离的交往，她刚刚的表现，其实已经委婉地表达了不想对方细究的意思。　　　　但只有十七岁的赵小璐，显然还不能意会，她只想知道自己在意的问题。　　　　见林曦不回答，赵小璐又问了一遍：“你假期到底在忙什么？”　　　　林曦蹙了蹙眉，还是回道：“其实也没有忙什么，看看电视，看看书也就过去了。”　　赵小璐嘟嘴，“什么嘛，说好了假期一起逛街的。”　　　　听到赵小璐的话，林曦有些愧疚，多年前的口头约定，她自然不会记得。　　　　于是想要补救的林曦说：“这周六上午，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赵小璐的笑容瞬间灿烂，“好啊，那周日呢？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林曦摇头：“周日我还有事。”　　　　赵小璐叹气，“林曦，你都不爱我了。”　　林曦笑了，有点无奈，“真的有事。”　　　　赵小璐哼了声：“什么嘛，说好的永远腻在一起的姐妹花呢？”　　林曦只得继续回以无奈的笑。　　　　她忘了那么多课程，空出一个上午，已经很吃力了，周六下午她还得去阿泽家补课呢。　　　　不管之后她与赵小璐是否疏远，十七岁的她们的确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如果可以，她会试着将这段友情，维持得更长久一些。　　赵小璐粉色的唇因不满微微嘟着，她美丽的凤目微挑，是一种很明艳的，带有攻击性的美。　　　　林曦还记得赵小璐几年后的样子，等她完全褪去少女的青涩，彻底长开后，的确是个尤物。　　她身边的美人真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