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雅。”百里毓浑身上下的风度贵气都被诏狱里的死气遮盖住了,他的衣着还算干净,整个人却苍白了无生气,连嗓音都嘶哑得像断了弦的琴。

“我在,我在这儿。”如雅透过铁牢的缝隙去抓他的衣袖。

百里毓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瞳孔骤然加深,眼神安静而隐忍。如雅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神闪躲。

“我不小心磕的……不要紧,几天就好了。”

清贵白袍染上污浊,眉目依稀还是骨秀神清不带烟火的模样,百里毓不顾全身关节处传来的痛,冒着冷汗艰难地爬到铁牢前,从来看尽世人冷眼、内心早已封闭在母亲死去那一年的平原王百里毓,终于红了眼眶。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怕碰到伤口让她疼。

他低下头去,手捂着胸口,发出如小兽般的悲嚎。如雅握住他的手,擦干净他额头上的灰,又把他的几根乱发整理好。

“没事的毓儿,不会有事的,不要怕,总会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

多少年前,母亲也总爱说这样一句话。

他心底沉睡着一座冰山,嬉笑怒骂都被压着,曾经鲜活生动、眉眼带笑的神情再不可能有,但就是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冰山化作春水。

“回去吧……”他说,这里好冷,你不该来的,你额头上那么大的一个伤口,不该来这么又冷又脏的地方。

少年时保护不了母亲,如今保护不了妻子,他所拥有的、珍视的,全都被那个男人踩在脚下践踏……名为不甘的怨毒妖花悄然在他心里生长。

看着狭窄的铁窗透进来的凉薄天光,百里毓笑了笑,眉眼苍白又凛冽,呓语道:“百里寿,你今日如此待我的女人,便最好祈祷……你死以后,你的女人不要落到我手里。”

谢如雅醒来的时候天边正好泛起鱼肚白,时间恰如她梦中最后一个画面。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从前的事了。

她的眼底泄露出一丝恐慌,更恐慌的是,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记起一个人。

那个人生得很好看,无一处不得她心意的好看,笑起来如三月草木生发,一皱眉又叫天光都为他落雨。

那是她最初认识的百里毓。

“做梦了?”

如雅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见坐在窗边的殷成璧,恍然想起这个人神出鬼没,又不打招呼跑到她这儿来了。

殷成璧的脸让如雅熟悉又陌生——曾经因为眼角两颗淡淡的痣而肆意的风情荡然无存,新添了几道伤口,又徒增了几分杀伐之气。

她靠近如雅,玩味道:“梦见谁了?”

如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正事。”

殷成璧挑眉,无所谓道:“百里归鸿的儿媳妇死了,是百里寿杀的。”

如雅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百里毓知道是他爹杀的,人都快疯了。”

如雅闭上了眼,那个如清风明月般干净、在世家朱门的名利场中独留一丝芬芳的少年,终于还是沉沦欲海。

从此,他心硬如铁。

哪怕面对亲兄弟的尸体,也能面不改色地斩下他们的头颅,扔到他的父亲面前,告诉他说:“这个皇帝的位子,是我的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