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最近的天气有点反常，要是在以往的六月早已经快要把人热得要死，而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仅还要盖被子，早上睁开眼睛也多半是被冷醒过来。当然，我并不能把这个完全归咎于天气，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枕边人实在是不会睡觉。每一次熄灯休息前，枕边人都会以一种舍身取义的口吻豪情壮义，“择城，你把被子裹紧一点嘛！”说着还使劲的把被子往我这边推，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说的普通话，不是重庆话，大概是在公司待得太久的缘故，昔日那个普通话不太流利的少年，现在已经能够与人侃侃而谈，不再刻意咬字。枕边人现在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我却不尽然喜欢。
他也有不说普通话的时候，一是回到老家，我们都乡音不改，就连儿子有时候也会冒出几句不地道的方言。二是偶然说梦话的时候，他很少说梦话，不过几乎每一次梦话都是以家乡话道出。
昨晚他也说了几句梦话，我听得朦朦胧胧，大意应该是关于婚姻，因为我听懂了也只听懂了“结婚”这两个字。早上醒来，毫不意外的我又是被冷醒，他却包裹得像个粽子睡得像头沉熟的猪。我去过厕所回来，他已经醒了过来，半眯着眼睛看我，把被子也散开，“又冷醒了吗？”他问我。
“你说呢。”我爬上床，扯过被子在一边躺下，“晚上我们还是各盖各的吧。”我说，“不然非被你弄感冒了不可。”
“嗯，可以。”他展开手臂过来搂我，又开始埋怨天气，“这天气真烦，搂着睡又热，不搂着你又会感冒。”
“自己不会睡觉就不要怪天气。要不然你再学学小时候那样？”我枕在他的手臂上随口提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他生得高却不算魁梧，身材只能算是普通偏瘦，腹部有点小肌肉，手臂僵硬不粗大，枕着没有特别的舒适感。
枕边人自小不会睡觉。我上小学之后就开始和父母分铺睡，家里那时候比较穷，没有多余的床，便用几根长凳搭在一起，地面凹凸不平导致本该齐平的凳子也高低错落，睡在上面会把后背硌得慌。我不习惯甚至是非常憎恨这种睡觉的方式，母亲便叫我席地而眠。夏天天晴还好，屋子里干燥，可一旦狂风骤雨袭来，屋子里潮湿得像是废弃的牢房，再席地而睡是万万不能。在第三场暴雨来临之前，韩一的母亲来我家借米的时候偶然看见过我席地的睡法，也提出过叫我过去和韩一睡一张床的建议。母亲婉拒过一次，但雨实在太大，再加上我曾执拗的找她闹过好几次脾气，她终于是拿了一小盆鸡蛋过去，大概有二十个左右，当做麻烦他们家的一点小礼。当时我们两家的关系虽好，却也没有现在亲密。他们家自然是不愿收鸡蛋的，但母亲也是一个执拗的人，他们还是收下了鸡蛋，可却又偷偷的都煮给了我吃一半。
和韩一一起睡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被他踢下了三次床，每一次我拍干净屁股上的灰尘后就会红着眼睛气冲冲的把他也踢下去一次。他肯定会很愤怒，但还没开始打我我就哭，哭得甚是委屈，一边哭一边控告他把我踢下床摔得很疼，屁股都摔肿了一般的疼。这样他就不会打我，气也通通都消了去。
摔了几次床脚，我终于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从屋里找来绳子把他手脚都捆住。他开始的时候不答应，我就等他睡着后假装被他踢下了床，故意把他踢下去。一晚上我踢了他五次，他差点把我摁在床上一顿痛打。每当他打我第一下的时候我就哭着说以后不再是我的小叔，我再也不跟他玩。这些威胁他是绝对不会在意，我就放狠了威胁他，说要把他给女生写情书的事情告诉他母亲，他才答应。
“你还想捆我，想得美。”枕边人道，“我现在已经不会再把你踢下床了吧，这就是进步。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会进步到不会和你抢被子了。”
他一说这话我就想到他会和女人结婚的以后，自然是不会再与我抢被子了，也想到了他昨夜的梦话，“婚姻”。婚姻对于我们这种爱上与自己性别相同的人而言，是一个永远都摆脱不了的魔咒，也是我们不得不提不得不时刻放在心上的话题。
“你昨晚又说梦话了。”我说。
“说的什么？”
“我只听清了‘结婚’这两个字。”我抬头叫他把手臂收回去，又道，“你在梦里被逼婚了吧，说话的时候语气挺冲挺不耐烦的。”
“不知道，就算是做了也记不清了。”他望着天花板，安静的躺在我身旁，伸手在床柜上倒了两粒口香糖。
“你马上就三十了。”我说，“今年过年，你妈又该催你结婚了。”
“咱不说这个。”他侧身抱着我，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之外的任何人结婚。”
“我们这个圈身不由己的人从来就不缺你我两个。”我说，“你要结就结吧，不过说好了，不准找直女结婚。”陌生的年轻人听我这样说，可能还会觉得我心胸宽广。可也只有经历过岁月贪恋美好的人才会知道，有些所谓的大度都是经过小气所造成重大伤害的比较后最为合理的选择。如果我不同意他结婚，他也是必然会结的，他是那样的尊爱长辈，正如我所喜欢的那样。抛开我不愿与他决裂不说，我更不想破坏的是我们两家人几十年的感情，那是我母亲和他母亲用几十年的真心所编织成的美好的世界。我们不该太过自私，不该破坏。
“你一天都在想什么，真的是让人无语。”枕边人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他一向无所畏惧，却唯独对此事有所惧怕。
“我是说真的，你结婚我可以接受，但是必须是形婚。”
“我不会结婚。”他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七点的闹钟正好响起，他便顺势从床上坐起来闹钟关掉，又把口香糖吐在垃圾桶里，这时候才站起来穿内裤。他习惯裸睡，从小都这样，每次被我踢下床后总是会弄得浑身泥灰。“我去叫儿子。你要不要再睡会儿，等会儿我上班的时候可以顺便送他去学校。”他背对着我又开始穿睡裤。
“我哪有那么矫情。”我说着也从被子里爬了起来，拉开窗帘，天已经明亮得耀眼，一大片艳丽的云彩已经飘在天际。“今天应该会热一些了。”
“不一定，昨天还不是这样的。而且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阴转小雨。”他说着便走出了卧室，我站在窗边看天空，想未来。不一会儿客厅里就传来儿子的声音，他欢快的喊着我，说爸爸，懒猪，该起床啦。
真羡慕小孩，每一天都崭新得像这晴朗的天空，永远都是那么的快活，哪怕是偶尔会伤心，也只不过是夏日里的一阵雷雨，很快就雨过天晴，又是一片辉煌的灿烂。
儿子刷牙的时候总是拖拉半天，枕边人洗漱完毕后我又进去，儿子却还在对镜笑着吐牙膏泡沫。
“爸爸，父亲也帮你把牙膏挤好了。”见我进去，儿子立刻就告诉我说。
“嗯，爸爸知道。”我道。话未说完，客厅里就传来枕边人的声音，“择城，你今天中午想要吃点什么？”
“等会儿出去看，随便买点菜就行。”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