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吗,来,爸爸再好好瞧瞧。”林申不顾儿子反抗,一把抓过正在抹脸上口水的孩子,又开始一番热爱,果然逗得孩子叽叽乱叫。

“儿子,你干爸爸疼爱你呢,别叫。”枕边人开始摆菜。

“你们开车来的吧,怎么不把富贵儿带过来。”我拍了拍林申,儿子的叫声实在太刺耳。

“嫌麻烦,懒得带。”

“你们听这语气,典型的重女轻男。”林申放下儿子,开始为郭富贵儿打抱不平。

枕边人忽然从厨房冒出个脑袋,喊道都过去帮忙,语气嫌弃,“你俩还以为自己是客啊,快来帮忙端菜。”

说是伤胃,道是养生。熄灯之前,我们都没喝太多酒,话倒是说得不少,等儿子进屋睡觉后,我们把被子抱了出来,就着宽敞的客厅席地就眠。熄灯的片刻,我们都有一瞬的恍惚,时光好像就此倒流到高中夏日的夜晚。话题也是就此拉开。

上高中那会儿,我和枕边人被出柜后,原来寝室的人有一半以上都不愿再和我们住在一起。郭漾是个例外,“你他妈爱住不住,不住就滚。”

这小子当时脾气冲得很,可再冲,也还是改变不了我们被赶出寝室的结局。我当时还在想,大概是因为我们成绩优异的缘故,班主任才会向学校为我们申请一个寝室。后来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小人之心。

当时,林申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成天吊儿郎当,直到从上铺往下跳的时候把脚摔骨折后才安静一个月。我们搬寝室的时候他就正好请假去看脚,搬完寝室后他才回校,才知道我们的情况。

“当时那个,就是长得特别瘦那个,我回校后就是他第一个告诉我你们的事。你不知道他说话那语气,那恶心的用词,要不是我骨折了,我非得把他打骨折不可。”林申翻了个身,他睡在我左侧,说得激动了,有唾沫飘到我脸上。

“那个瘦子?”

“哪个瘦子?”

我和郭漾的声音分别响起,枕边人睡在我右侧,郭漾则睡在枕边人右侧。

“杨志闻,那个瘦子叫杨志闻。”枕边人道,“高一的时候他暗地里欺负你,我还打过他。”

“你打过他,难怪那家伙一直看你们不顺眼。”林申道。

“他什么时候欺负过我,我怎么不知道?”我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郭漾道,“上大学的时候,有白莲花勾引过他,这事儿韩一也没告诉你吧?”

老实讲,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说道这里,郭漾又叹了一口气,说那个白莲花就是骗了九言的bitch。这时我脑海里才想起那个白莲花的模样,白莲花长得一般,化了妆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白莲花”。哪怕是到了现在,我依然一想到她就来气,就算是叫她一声bitch也觉得有点词微,懒得再说她。

“九言现在还在北京吗,她真不准备回重庆了?”说到九言,林申又开口问道。

“你们现在没和她联系啊。”

“联系得比较少。”林申道。

“听她说,她们公司准备在重庆开一个分公司,到时候她会申请负责重庆这一块。”我道,“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吧。”

“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枕边人道,“到时候儿子都十岁左右了。”

“时间过得真快。”郭漾说,“还记得高中那会儿,林申还喜欢女孩儿,咱四人也一起像现在这样睡地铺,我说我以后要娶咱们班花,然后生个女儿,要是生了儿子就给韩一他们。林申,你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记得个屁,那时候情窦都还没开,即使说了也都是不由心的假话。”林申道。

林申的话我还记得,他说他要和十五班的班花生个大胖子,不论男孩女孩,他都要自己宝贝着,才不会给我们。但是。他当时停顿了会儿,说可以让他的孩子们认我们做父亲。此话一出,我们三人还一起打了他一顿。什么叫可以,用词错误,该打。

“我就记得被你们打了。”林申叹了口气又道,“要是我能一辈子都像那时候那样,永远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儿,然后再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管她是不是班花,漂不漂亮,只要不胖不丑,能看得过去就好。”

“你要是觉得现在累,就强迫自己试试。”郭漾道,“说不定也能硬起来。”

“郭漾,你怎么还是不懂。”我还没说话,枕边人就抢先道,“又不是萎了,怎么会硬不起来。”

“那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做个畜生?”林申又打断郭漾的话,道,“做个不负责任只为自己的畜生,骗婚的畜生。”

“你激动个屁。”郭漾道,“我不懂你们,算了,不球说了。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你要是能像韩一和苏择城这样,我才懒得说你。”话虽如此,他却还是关心,又道,“我听说,好像可以和女同志结婚,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非要犟着出柜。”

“你们知道,我不喜欢被束缚,也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过日子,更表现不来假装。要么找个喜欢的人白头到老,要么我就孤独终老。”林申道,“不过,这次分手我算是看清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我没有韩一和苏择城的命,注定孤身一人断天涯。孤身一人死在天涯。”

他的语气不是看破红尘后的肆意洒脱,而是被红尘看破后的凄然无奈。

“小森林,你现在是不是还很难受?”我拍了拍他的肩,朋友这么多年,彼此间都互相熬了太多共同配方的鸡汤。一瞬间,我们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得问上这一句。要是他还难受,那么,我们就继续陪他喝酒。胃是什么,为何要养?在断肠惆怅前,一切皆为空,唯有酒是万能良药。

愁上眉头,酒是万能良药,病上心头,方知良药配方不沾酒。不知当夜喝了多少,啤酒果酒皆入腹,不够。在林申的催促下,我和枕边人又不知天高地厚去外面超市购了几瓶江小白。断片之前的记忆零零点点,只记得我们一起安慰林申,安慰着却又不知为何,林申哭了,我哭了,枕边人也哭了,郭漾却趴下了。最后的记忆是我们半昏半醒者再举酒杯,“为……山城干杯……”

眼泪与酒,咸与涩;愁绪与杯,重与轻。

翌日,我们都是被儿子吵醒过来,头昏沉得难受,胃翻滚得恶痛。客厅里吐了三堆,儿子就是看着吐出的秽物开始捂着鼻子吼叫起来的。

“儿子,对不起,爸爸们错了。”我艰难的爬起来,向他道歉。枕边人和郭漾林申也道歉,然后开始收拾客厅餐桌,卷起凉席,打扫秽物。

儿子捂着鼻子跑了出去,再捂着鼻子回来时,张姐人未现声已到,“这是喝了多少酒哦,酒气味儿这么大。”然后门前突现一人,穿蓝衣蓝裤蓝拖鞋。

我抬头,话未说出口,张姐就走了进来,“你们,哎,真的是,喝这么多酒,把孩子黑到了(吓住了)怎么办。”说着抢过我手里的扫帚,“你们快去沙发上坐着去,我来打扫。”

“张姐,不用了。我们自己行。”

“行倒是行,逞强谁不会啊。”张姐道,“你看看你们的脸色,快坐着,自己去泡点蜂蜜水喝。对了,你们家有没有蜂蜜,没有的话,我过去拿。”

“有。”枕边人道,“张姐,谢谢你,真是麻烦你了。”

“都是邻居,麻烦啥。”张姐撸起袖子把秽物扫进铲子,忽然又扯开嗓子走到门边喊道,“张天明,多煮点稀饭,多煮四个人的,煮清点。”

张天明是张哥的名字,不一会儿他也走了过来,俩孩子则趴在门边两侧,捂着鼻子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爸爸,好臭啊,好难闻。”溪渃道。

“臭死了,一群不爱干净的人。”儿子道。

张哥笑着把他们推了开,走进来指着地上的酒瓶就笑,“酒量不错啊你们,竟然喝了这么多。”说罢,就开始收拾处理东倒西歪的酒瓶。

我们是喝了蜂蜜水才帮着一起收拾,也没忙多久,客厅就恢复了往常模样,张姐嫌弃酒气未散,还回家拿了空气清新剂过来,栀子花味儿的清新剂,像花一样洁净迷人。

去张姐家吃过早饭后,她又拿来藿香正气液,说是利于解酒养胃。吃了药,杨娟来了电话,问郭漾何时回家,要不要为他留饭。

林申和郭漾是下午才离开,我和枕边人只把他们送到楼下。看着他们的背影被烈日阳光拉远,心有一瞬跳跃,我们四人身高相仿,大学毕业前身材也几近。可现在,郭漾有点发福,我知道,那是他的福气;林申有点消瘦,我也知道,那是他的枷锁太重。那么我们呢,我侧首看着枕边人憔悴的脸,胡乱的发。昨夜我们为何会哭。想了想,却忆不起来。忆不起来,那就再假装难以猜测。眼泪知道答案,等下一次想流的时候它就会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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