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察觉到死亡临近。
他的记忆没有安醇那么长,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着实没有什么好想的,倒不如做点实事。
于是他拼尽力气想要最后再挠高朋来一把,但手愣是没抬起来。这一下不成,他一口气卸了大半,只剩下思想还在活动。
然后安想起了安德这个家伙,虚伪自私,满嘴谎言,偏心眼,冷酷无情,上次他想跟安德一起出国转转,安德这个伪君子竟然没答应,还躲出去了!要是安醇的话,安德可能亲自背着他出国都乐意吧!
sb,你们一家子都是sb,,bn,一家四口没一个正经人
可安德却也是唯一一个好好待他的人。
安马上就要生出一点类似于离愁别绪的玩意儿,耳边突然听到了犬吠声,接着是高朋来慌张至极的低吼:“往回跑!”
不大的县城竟满是警察和警犬,还有两辆越野车正往县里名副其实的中央大道开来。郭力眼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辆车很眼熟,好像是当初跟了他们快十里的人。最后要不是他们丢下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现在恐怕早就在监狱里等着判刑了。
高朋来抱着安醇往山坡下跑,山势陡峭,他抱着安醇看不到脚下的路,被一快凸出的山岩绊住,两个人一起往山下翻滚。
高朋来手忙脚乱地抱起安醇,发现安醇已经没有意识了,他气得低骂了一声,这个时候王原也跟了上来,他焦急地劝道:“老师扔下他吧,我们还有机会再把他抢回来!”
高朋来狠狠心,又把安醇抱起来,同时愤愤地说:“不会有机会了,下次我们只能去挖坟了。他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尸体带走!”
王原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阻止,而是跟上去问道:“老师,你的人什么时候来接应我们?前面就是大山了,警察在后面追着,我们还能往哪里跑?”
高朋来气喘吁吁地笑了笑,头也没回道:“会有路的。往前看,那不都是路吗,不过没有人走而已。”
王原迟疑了一秒,见高朋来已经急匆匆地走出四五步了,他来不及再想,只好先赶路。
他们跑下山坡,来到一处名叫月沟村的地方,定定神往后一看,突然惊恐地发现,一向跑得最快的杨涛竟然掉队了,这可真是个不详的征兆。
半里外的树林里,杨涛双膝跪地,高举双手,大叫道:“我投降我投降,他们四个往前面跑了,安醇快不行了,你们快点去!”
安德夏燃和裘等人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到了“安醇快不行了”那句。
安德扶了扶车门,连续多日的不眠不休让他的精神脆弱到极点,差点没当场昏厥。
裘扯了他一把,安德松开手,踉踉跄跄地跑下山坡。
夏燃冲到所有人前面,看到警察牵着警犬散开追捕,她定住脚步无意识地捏紧左拳,还没长好的骨头立刻尖叫n,疼得她冷汗都出来了。
她咬着牙抬起右手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去追那边,你们那边!”
夏燃和裘带着几个人跟在一队警察后面,安德带着其他人去了另一个方向。
几十米外,高朋来捂住流血不止隐隐露出骨茬的腿骨,神情痛苦地看着王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干什么?放下他!”
“老师,你受伤了,没法带他走了。郭力,你带老师走,我带着安醇。”
王原背起了安醇,手中举着一把黑洞洞的枪,枪里压满了子弹。
“老师,我也不想这样啊,谁叫你摔倒了呢!你被安醇蒙蔽了,他一直在拖累你。郭力别愣着了,他们马上就追上来了。老师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要是您能逃出去,一定要把我带出去啊,我想去美国,我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老师你们快跑吧!”
王原拿枪口指了指郭力,一步一步往后退,顺着月牙形山沟往前方的密林走去。
他进入林子后不到三分钟时间,一队警察就跟了进去,安德紧随其后。
王原抬头望向头顶被树冠遮蔽的天空,紧张得手心冒汗,一直打滑,安醇差点从他后背溜下去。
他把安醇往上挪了挪,刚要往地势高一点的地方走,忽然听到犬吠声从身后传来,似乎已经离他很近了。他越发着急,脚却开始打颤,突然地上凸起的树根把他绊了一跤,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去,手却还记着牢牢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安醇,安醇压着他两人扑倒在地上,王原奋力地爬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安醇的头撞到旁边足有三人合抱的大树干上,竟然把他撞醒了。
王原心里先是一喜,心想他总算能自己走了,这样没准我们还会跑得快点,可接着他就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一个警察牵着警犬从两棵大树之间绕过来,已经看到了他和安醇。
电光火石间,王原做出了选择。
他立刻把安醇拉起来圈在怀里,枪口对准安醇的太阳穴,大叫道:“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打死他!”
他边说着边拉安醇往后退,后背倚着树干。
他目眦欲裂,口中焦渴,枪口也有些发颤了。警察一时之间不敢上前,悄悄地把王原围了半个圈,王原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枪口使劲朝安醇太阳穴按了按,安醇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身体一软,差点倒下去。
这个动作让王原和警察都紧张起来,但一秒后安醇又自己站了起来,还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安德站在十几个举枪瞄准的警察后面,他已经能看到安醇了,裘却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上前。他心焦似火,憋得浑身发抖,直到看到安醇远远地看过来才如蒙大赦地出声,小声地喊了一句:“安醇。”
“别动!”
王原使劲对准安醇,安醇被他指的脑袋往一边歪去,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了。
“叫他过来!安德!你他妈有种就过来!”
“不能过去!”
“放开!”
安德不由分说地推开了裘,警察却挡在了他面前。他刚要发怒,一个人忽然在身后拉住了他,低声道:“稳住王原,让他露出头来。”
安德往后看了一眼,是王重阳。
他还要再说什么,王原又在叫骂,而且报复性地卡住安醇的脖子,安醇的脸已经开始泛红了。
“别动他!”安德不再犹豫,几步推开挡在前面的警察,站到王原面前。
在看到安醇头上的白头发和那浑不像人样的脸色时,安德的心都要碎了,拳头捏得咔咔响,通红的眼睛愤怒地瞪着王原。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
“少说废话!我要车,不,我要直升飞机,给我,要不我马上打死他,我们同归于尽!”
“不!”安德忍不住向前一步,王原立刻加力,安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眼白都翻出来了。
“别激动,我们马上去准备,放开人质,放开手。”
王重阳冲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装模作样地跑下去了,还拿着对讲机不知道说什么。
王原略微松了一口气,再看到安德衣冠不整颓废丧气的模样时,他兴奋地嘴周肌肉止不住颤抖,像是面部肌肉失调似的,嘴角一抽一抽的。
“你也有今天,活该!哈哈哈!你不是bn我父母威胁我吗,你威胁啊,你不是厉害吗,集团老总,青年才俊,想打压我家就能打压我家。你接着神气啊!竟然敢威胁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付不起的代价,哈哈哈!”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要安醇,别伤害他,别伤害他”
安德摊着手,越看安醇的样子越是悲痛难忍,心脏难受得都要裂开了,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为难安醇,你冲我来吧!
看到他那张永远自信和淡然的脸露出这样的表情,王原高兴坏了,他正想如法炮制,让安德也跪给他看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狙击手匆匆忙忙地找好了位置,刚刚趴下。
“你们骗人!飞机呢!信不信我打死他!我要飞机,飞机,看不到飞机我就打死他!他马上就死了,你们想要他死吗?”
警察们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想出应急策略,王原忽然移开枪口,朝着面前的安德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在安醇耳畔炸开,他耳中立刻嗡嗡作响,接着就看到安德腹部的黑色衬衣泛出了更加深沉的黑色。安德身体晃了晃,双膝重重落地,眼睛却还是看着安醇的,眼神忧郁而痛苦。
不!
不!
两个声音同时在安醇脑海中怒喊着。
安醇眼睛睁得极大,警察们的动作都像是放慢了三十倍,他清晰地看到安德嘴巴张开,做出一个口型,应该是喊安醇。
接着他听到了王原的狂笑声,那只枪口又从他太阳穴上移开了,王原有恃无恐地藏在比他高的安醇身后,再次对准了马上就要倒下的安德。
警察们离安德还有好几米远,来不及了。
在那一瞬间,安醇混沌的意识里再次爆出两声怒吼“不”,接着他抬手握住了枪口,同时朝着前面一扑。
他没有抢到王原手里的枪,但是他胜利地脱离了王原的桎梏,眼看就要抱住安德了,耳边却再听两声枪响。
巨大的冲击力推着他单薄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安德,他终于如愿以偿,再次回到了哥哥怀抱。
只是他的后心绽开了一朵血花,鲜血像是泉水一样从里面哗啦啦地涌出来。
他的意识又开始n了,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安德的脸逐渐模糊,他努力想看清却只能听到安德的声音。
“安醇别吓唬哥哥,醒醒,安醇!”
安德顾不上捂自己的伤口,先狠狠地抱住了安醇,发现他后背上的血时,他吓得像是又挨了一枪,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
“我是安,不是安醇,你又认错了。”
安醇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手微微抬起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不!别丢下哥哥!安!安醇!你们坚持住,咳咳咳!”
安德把安醇沾满鲜血的手捂在自己脸上,哭嚎着别丢下哥哥,凄厉的哀求久久回荡在清晨洒满阳光的山林中。
担架和医生已经赶到他们身边,即将分开的那一刻,安醇的手指颤抖地扣住安德暴瘦的脸颊,笑着说:“哥哥不要哭,安醇很开心。”
最后两声枪响的时候,惊起林中鸟无数。
高朋来本能地紧了紧手里的枪,刚要吩咐郭力往远离枪响的西面走,他今天第三次被扫把星大神吻了额头郭力不知道看到什么,脚下一软,两个人连滚带翻地从三四米的小坡上滚了下去。
高朋来受伤的腿被郭力压住了,骨折的地方钻心得疼,在视野发黑的一瞬间,他的手忽然被踢了一下,枪脱手而出,顺着山坡滚到下面的梯田里。
高朋来悚然睁眼,就看到了夏燃和五六个全身都穿着黑衣的男人。
夏燃一把扯下吊在脖子上的绷带,歪着脑袋活动了一下颈椎,眼神黑得像是一口深渊,朝着高朋来快步走来。
几秒后这个和月沟村只有半里之遥的小山坡上响起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声,求饶声,已经开始起床劳作的村民们听到这声音齐齐抬头望向山坡上的林地,却只见一群鸟朝着天上四散逃窜,不久又隐隐听到了狗叫声。
天高气爽,艳阳初照,虽然时节马上到了寒露,标志着秋天的结束,这里的人们却才刚刚迎来了秋天。
无论是秋天还是夏天,今天都是一个崭新的日子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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