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稍稍提高了声音。
还是毫无反应
不可能听不见,而是有意不予理睬,胡椒儿明白了:显然松风自知不敌,又知道胡椒儿不屑杀不肯还手之人,所以故意装聋作哑,以渡过今夜的难关。
堂堂武当派的前辈耆宿,居然耍无赖,装死狗,忒也无耻!胡椒儿气往上冲,冷笑一声,伸手在松风肩膀上重重一拍,想当面揭穿他的鬼计,好好羞辱他一番。
谁知松风摇晃一下,应手而倒,仰天躺在地上。胡椒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自己这一拍并未用上内功,松风怎么经受不起?再一看,更是魂飞魄散——
松风业已死了。
他胸口有处剑创,鲜血汩汩直往外淌。显然他受了致命的一剑,而且就在不久以前。
胡椒儿虽然毫无江湖经验,却也懂得栽赃获盗、嫁祸于人的圈套,情知自己的处境极为凶险、尴尬,如不迅速离去,有人来后百口难辩,正想离开这事非之地,只听一声怒喝,眼前已多了两位道人,黑须飘拂,长剑当胸,正是守护玉虚宫的天玑和天璇。
天玑、天璇看到躺在地上的松风,又痛又急。天玑戟指胡叔儿,怒道:“妖女,竟敢闯宫盗宝,还杀了我松风师叔!”
胡椒儿不愿背此黑锅,忙道:“二位道长切莫误会,松风道长不是我杀的。我刚来此地,道长已经遭人暗杀了。”
天玑怒道:“一派胡言!除你之外,玉虚官中更无一个外人。而且师叔死于剑创,血迹未干,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说着一抖长剑,直向胡椒儿当胸刺去。他性子暴躁,剑法也极为霸道,长剑到处,嗡嗡作响,显是贯足内力,想立毙胡椒儿于剑下。
胡椒儿一个转身,避过来剑,还想解释:“道长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天玑哪肯听她巧辦,一剑连着一剑,顷刻间刺出九九八十一剑,直如暴风骤雨一般,但胡椒儿身法更快,旋风般转动,唯见一团人影,虚实难分,天玑的八十一剑全部落了空,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
她露了这一手,天玑、天璇也觉骇异,天璇喝道:“师弟暂且住手,先问明此女的来历。”问胡椒儿道:“你是何人?怎么出现在王虚宫中?”看来他的性子远比天玑温和,人也谨慎稳重。
天玑收剑旁立,满目都是怒火。胡椒儿急于说明事情真相,一反平日的任性自负,忍气道:“我叫胡椒儿。”并把自己来到玉虚宫的前因后果简单叙述了一遍,道:“我与松风道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天璇温和地说:“你在追查神秘门?”
胡椒儿:“是的。”
“你怀疑松风师叔是神秘门的奸细?”
“是的。”
“神秘门旨在对付江湖各大门派?
“是的
天璇微微一笑,问道:“如果松风师叔不是奸细,他的死于本派的力量是加强了?还是削弱了?”
“削弱了。”三字才出口,胡椒儿突然感到背上冒出一阵阵凉意,这才明白眼前这温文尔雅的道士其实万分厉害,设下圈套。而自已竟胡里胡涂钻了进去。他的意思很清楚,自己才是神秘门奸细,用离间计分化瓦解,以前弱武当派的力量。
天璇道:“你要表白自己并不难,那就是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牙齿。”
两个道士竟要看一位年轻姑娘的牙齿!
胡椒儿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羞恼、屈愤怒。要知道她叫胡椒儿,是百年一觉胡蝶梦的独生爱女!
什么委屈求全,什么顾全大局,什么三思而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想着一句话:杀死这两个轻薄的牛鼻子!
胡椒儿秀眉直竖,一扬墨玉剑,冷冷道:“你们准备领死吧!”话落剑出,墨玉剑化成一团乌云,直扑天玑、天璇。她心中恼怒之极,出手毫不容情,务要杀死二道。
天玑、天璇虽不识百年一觉神功,但看到对方凌厉诡谲的剑法,却也不敢疏忽,两人轻叱一声,同时出手。天玑剑招刚猛凶狠,天璇剑招柔婉阴毒,两人一刚一柔,一阳一阴,却又相辅相成,配合得天衣无缝,妙到毫巅。原来这正是武当派著名的两仪剑法。这套剑法由阴阳正反合成,必须两人合作。天玑、天璇同门情重,性格相反,因此选学这套剑法,乃是天生的好搭挡,把两仪剑法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此时使将出来,连胡椒儿一时都无法破解。
胡椒儿久战不胜,心中更加恼怒,突然身子沖天飞起,犹如一股旋风,墨玉剑上顿时发出纵横剑气,天玑、天璇的胡须道枹立刻化成断丝断片,在空中飘舞。
原来胡蝶梦的百年一觉神功乃出自庄子白昼梦中化蝶的寓言。《庄子?道遥游》日:“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意思是大鹏鸟飞往南海,水击三千里,乘旋风直上九万。直上九万里,水击三千里,其间蕴含着何等巨大的力量!因此,武林中仅知百年一觉神功包括梦幻泡影、大梦初醒、醉生梦死、黄粱一梦四招,却不知它真正的杀着乃是第五招:鲲鹏怒击。
以胡蝶梦的功力,仅用前四招就足以克敌制胜。她从未用过第五招,世人自然就不知尚有第五招。她实际是以功力胜,洈异的招数不过加强其威力而已。
但胡椒儿功力尚浅,百年一觉神功的威力发挥不到六成,偏偏眼前的敌人又是武当派中的高手,而且使的是精妙的两仪剑法,她自然就感到难以取胜了。
胡蝶梦曾经告诫女儿,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切莫轻易使出百年一觉神功的第五招。兵家之道,重在出奇制胜。如果让江湖中人摸清了鲲鹏怒击这招的底细,关键时使将出来,必定威力大减。
大凡武林高手,都有他们救命的杀手锏。
鯤鹏怒击就是胡蝶梦的救命杀手锏。
杀手锏只能偶一用之,多用就不灵了。
但胡椒儿性子上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身子扶摇直上,凝聚起强劲剑气,然后俯冲直下,发出致命一击。
这一击,天玑、天璇就是再苦练三十年,也是难挡难避,有死无生。
就在这时,胡椒儿清楚地听到楼上有人轻轻地“咦”了一声,几乎同时,门口飞进一人,两手分别抓住已吓得呆若木鸡的天玑和天璇,把他们抛出数丈,避过了胡椒儿石破天惊的一击。
他就是云四扬。
随即天云、柳环卫、钱无利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手执长剑的武当弟子。
天玑、天璇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面上兀自一片惊惶。他们知道,若不是云四扬出手相救,自己业已一命鸣呼了。
胡椒儿怒视云四扬,恨恨道:“多管闲事!”
云四扬脸色严峻,一言不发。
天璇道:“掌门师兄这妖女杀了松风师叔。”
柳环卫、钱无利闻言变色,看看地上松风的尸体,再望着胡椒儿,仿佛都在说:“这女孩的胆子忒大了,祸也闯得忒大了。”
天云看了看松风胸前的剑创,面容悲戚,但神色依然从容镇静,对胡椒儿道:“你为何要下此毒手?”语气虽然平和,但语意咄咄逼人。
胡椒儿一是不愿在对手面前示弱,二是情知此事百口难辩。既然难辩,又何必辩?因此直面天云,冷冷地呼了一声,不发一言。
天云又道:“你昨天伤我武当弟子多人,今天又盗我太清宫玉皇冕旒,念着事出有因,我都隐忍不发。但如今你又杀死我松风师叔,不嫌欺人太甚?就是令堂百年一觉胡蝶梦侠驾亲临,也须对武当派有个交待!”辞锋益发凌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胡椒儿冷冷道:“我说松风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天云道:“事实俱在,岂容狡赖!”
柳环卫也摇头道:“即使松风确是神秘门的奸细,也应有武当按以门规处置。女使妄开杀戒,实在是太鲁莽了。”
胡椒儿横下心来,气冲冲道:“既然你们咬定是我杀了松风,那么我就说松风是我杀的,而且该杀,杀得好!你们如果想为松风报仇,那就动手吧,本姑娘一定奉陪!”竟公开向武当派掌门人叫起阵来,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天云性子再好,却也忍耐不住,方声道:“好,老道来领教你的百年一觉神功!”正待出手,却听云四扬叫道:“且慢动手!”
天云道:“云少侠,老道敬重你的为人,但希望你不要介入我们的纠纷中。”话虽说得客气,其实是一种警告。
胡椒儿也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云四扬全然不理会双方的敌视态度,正色道:“松风不是胡根儿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全场惊愕。
云四扬趁此机会,继续说道:“松风道长脸色安详,面带微笑,然而剑创在胸前,这说明凶手——”
柳环卫抢道:“说明凶手是松风道长的熟人,所以道长至死还面带微笑,完全没料道对方会暴起杀人。”
云四扬断然否定:“不是。任何快疾的剑招,都不可能使被杀之人临死前连改变面容都来不及。如果道长死于凶手的突然袭击,就不会面带微笑。”
天云沉声道:“然而师叔脸上确是带着微笑,对此云少侠作何解释?”
云四扬从容答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道长甘愿一死,所以视死如归,心境平静。二是死于毒药。松风道长属于第二种:死于一种奇毒。”
天云,柳环卫相顾失色,钱无利问道:“什么毒药?”
云四扬道:“一笑消魂剂。不信你们可查看,道长口有薄荷香味,血呈青黑色,这正是中了一笑消魂奇毒的特征。”
天云等人仔细检查了松风的尸体,果然如同云四扬所言,口有异香,血呈青黑。柳环卫摇头叹道:“松风何苦出此下策,其实纵然他投靠了神秘门,若能迷途知返,带罪立功,何尝没有自新的机会。”又对胡椒儿道:“姑娘虽没有杀死松风,但死后戮尸,也太过份了!”
胡椒儿横了他一眼,叱道:“胡说八道!我没杀松风,更不会做戳尸这类下流的勾当。玉虚宫中的外人又不是我一个,你们凭什么咬定是我跟松风过不去?”
天云问道:“宫中更有谁是外人?”
胡椒儿秀眉一扬,没好气地说:“你审问我呀?有没有外人,外人是谁,你们武当派神通广大,里外一搜就清楚了。”一付幸灾乐祸的样子。天云脸色一凛,沉声道:“搜!检查一下是否失落了什么东西?”群道闻风而动,立刻弃向楼上。不过片刻,天璇又奔了下来,抱着一只古色古香的紫檀木盒,满脸惊慌之色,结结巴巴道:“掌门师兄一一”
天云一见木盒,神色大变,不等等天璇说完就一把夺过木盒,只见铜锁已被利器劈开。他更加慌张,双手发抖,打开木盒看时,里面空空并无一物,不觉脸如死灰,顿时呆了。
云四扬等见天云如此失态,情知木盒中原本装的定是极为重要的物事,也一起紧张起来。柳环卫忙问:“天云道长,失落何物?”
天云一脸茫然,怔怔忡忡地说:“《九阳真经》!”
《九阳真经》?
武当至宝!
云四扬、柳环卫、钱无利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胡椒儿尽管一直任性胡闹,此时却也变脸变色。她曾听母亲多次说过,当世武林至宝,英过于《九阳真经》如今真经被盗、武当派决不会善罢甘体,只怕江湖上也会因此而掀起滔天巨浪。
天璇悲横交加,戟指胡椒儿怒骂:“定是你这妖女做的手脚:我和你拼了!”长剑直胡儿。他适才和天玑双战胡叔儿尚且不敌,此时却单人挑战,显是悲愤难忍,准备以死相拼。
胡椒儿侧身避过,大声道:“我没上过楼,更不知真经藏在何处,怎么赖我偷盗?”她既知事态严重,也不敢胡来,只想辨明真相。
天璇道:“你把我和天玑引到楼下,再让你的同伙乘虚而入,是也不是?”说又刺出一剑,却被天云拦住了。
天云凝视着胡椒儿沉声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女施主真好计谋,若不是天璇提醒,我都差点被你瞒过了!你说,那人是谁?”
胡椒儿还想辨白:“我真的不知道。”
天云黑着脸,问:“是不是你母亲?”
胡椒儿听他辱及母亲,气往上冲,大声道:“胡说八道!我妈妈才不会稀罕这劳什子的破东西呢。”天云听她骂真经是“破东西”怒气更盛,对云四扬等道:“诸位作个见证,此女如此藐视武当,贫道身为武当掌门不能不卫道除魔!”说罢气运丹田接连向胡椒儿拍出三掌,但见三掌掌力如后浪推前浪,极其雄浑刚猛。
但胡椒儿不久前见他和子虚生比拼内力,不敌吐血、心想,武当掌门,不过尔尔,又欺他体内毒性刚除。身子定然虚弱,所以全然不惧,出掌相抗。但两掌甫交,顿觉一股大力袭来胸口,如遭锤击“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来也大出云四扬意料之外,他原本估计胡椒儿即使
胜不了天云,相去也不至于大远,谁知一都即受重伤。因此,当天云第二次再击向胡椒儿时,他立即运劲挥掌拍出,挡了这第二掌。
“轰”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晃了晃身子,显然内力相当,不分高下。
天云沉声道:“云少侠你不该插手!”
云四扬道:“道长息怒,我敢担保,胡椒儿决不会盗取贵派宝书。”同时鳖了眼胡椒儿,只见她虽然勉强站着,但脸色苍白,精神委顿,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
柳环卫道:“云少侠,汇湖诡谲,人心难测,此女行止确实可疑,你既非她的同伙,又何必强为她出头呢?”
天璇大声道:“你担保她,谁又担保你?”
云四扬还想劝说,天云忽然间道:“云少侠适才那一掌大江东去不知师承何人?据贫道所知,当今武林中会使大江东去掌法的高人,唯有乾坤倒转万劫灰和天地玄黄卓然立,不知云少侠的师尊是他们中的哪一位?”
公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柳环卫、钱无利同时间道:“你是乾坤倒转万劫灰的徒弟?”语气中有惊讶、害怕,更有愤怒。
云四扬苦笑道:“关于我的师尊,暂时无可奉告。请诸位谅解。”心想:“事情更加复杂,当务之急是怎样救出胡椒儿马上离开武当,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果然,柳环冷冷道:“云少侠言语闪烁,令人费解,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钱无利厉声道:“乾坤倒转万劫灰妄图独霸江湖,你若是他的徒弟,只怕也非善类!”
天璇叫道:“我看你成是那妖女的同伙,否则也不会这样护着她!”
“住口!”天云喝道,声音虽不大,但自有一种慑人的气势,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天云道:“云少侠,你不肯说出师门,那也罢了。但若要护着胡椒儿,便是武当派的敌人,望你三思。”
云四扬问道:“你想把胡椒儿怎样?
天云道:“废去武功,再追问真经的下落。”
胡椒儿怒道:“放屁!谁拿过什么真经?”说完连连咳嗽,显然伤势沉重。
云四扬道:“她可是百年一觉蝴蝶梦的爱女!”
天云正色道:“天底下抬不过一个理字。胡蝶梦武功虽高,却也不能不讲理。”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而且,武当派也不是能被人吓倒的!”
话说到这里,再无商量的余地。云四扬横下心来,道:“那我只能再领教道长的高招了。”
天云愕然道:“你真的要与武当派为敌?”
胡椒儿叫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做什么英雄,充什么好人!”
云四扬淡淡道:“道长,赐招吧!”潜运内力,蓄势待发。
天云从刚才的交锋中,已知云四扬是个十分厉害的对手,不敢存半点轻视,当即一掌连一掌,行云流水般接连拍出七掌。他适才的三掌叫三才掌,此时七掌叫七星掌,妙处在于能把三掌或七掌的掌力合在一起。以他的修为、一掌之力已经非同小可,三掌合力更是惊天动地,因此一招即把胡根儿击成重伤。如今七星掌的力量较诸三才掌又増加了一倍有余,即使是铜墙铁壁也能击穿,常人又有谁经受得起?
但他掌力甫出,便发觉有异,空荡荡的毫无着落。再一看,屋内已少了两个人,正是云四扬和胡椒儿。他略一沉吟,已明其理,叫声“中了奸计”,随即带着众人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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