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眼珠子骨碌一转,在李仙儿的身上逡巡片刻,他已经知道了李仙儿是沙子盗头领女儿的事情,也知道霍百炼带着投降的沙子盗来了天山,刚刚还问他该如何处置这些贼徒呢。
“可以,你们几个去把人带来。”四皇子吩咐道。
李仙儿听完了霍摇山与四皇子的对话,抬起头仰望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某种希冀,可理智告诉她这不太可能,汉人的文化里很少有杀降的传统,即便要杀,也得带去应天府,判了罪名再杀。
那几个造反杀死首领的人都带来了,一共有五个,他们都是沙子盗的头领,和李仙儿的父亲都曾经是浴血厮杀十几载的江洋大盗,每个人都背着不下五十条的人命债,他们造反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被霍摇山吓怕了,少年动辄破城灭虏,数万人、数万人的杀,他们几个蟊贼岂有不怕的?
关键是他们沙子盗与霍摇山结的仇太大,人家的老爹被他们弄得受到朝廷责难,少头领李果儿去长安救妹妹的时候,趁机抓了人家要挟不算,还把人家的脸划了几十刀。眼看霍摇山要带兵回国,往长安回去的路上一定会顺手把他们消灭的,既然早晚是个死,他们自然要为自己谋划,话本演义明明白白的写了,杀头领、受招安。
这几个人自以为是投降之人,而且罪过最大的首领也死了,他们这些主动反正的从犯应该会受到礼遇,被叫来时还有些开心,以为殿下要召见他们,可在帐外见到这一派肃杀的迹象,侍卫们冷冰冰看他们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个死人,他们这些素来杀人如麻的盗匪,如何不知自己的处境十分微妙。
“跪下。”霍摇山走到近前,喝令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听霍摇山的名字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可谁也不认识霍摇山,帐内端坐的应该是四殿下,那么这个人又是什么来头?
“跪下。”霍摇山沉声再说了一遍,那些人背后看押的侍卫猛地一脚踹出,在五人的腿弯处狠狠踢了一脚,五人立刻跪倒在地。
霍摇山认真而又缓慢地抽出了宝石刀,刀身映着春日的暖阳,刀光闪过几人的脸,这几个人的身体立刻僵硬得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死亡迫近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们哭喊求饶,做出各种丑态。
霍摇山依旧在打量宝石刀,这把短刀是桂玉真送他的生辰礼,平时携带在身上极为方便,可是刀子太短,不大适合砍人头。他的目光四下里游走,打算寻找一把趁手的刀子。
一把军中常见的宽背厚刃刀忽然出现在面前,霍摇山抬眼望去,递出这把刀的主人是他爹霍百炼,霍百炼没有阻止儿子接下来的任性妄为,也没有说话,只是递出了刀子,他的肃穆便仿佛在见证一场少年向男人的蜕变,一次真正的成人礼。
霍摇山忽然笑着说道:“爹,今天正好是我十六岁生日吧。”
霍百炼点点头,然后走到远处静静的看着,就仿佛霍摇山的爷爷当年看着他亲手杀人那样。
霍摇山站在帐外,站在春风吹绿的草原上,天上的蓝天白云是那样干净,他回头去看帐内,四皇子很认真地端详着,李仙儿痴痴傻傻地看着,这个沉浸在父亲死讯的悲伤中的少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霍摇山单手拎着宽背厚刃刀,这把刀很重,本就是在战马上依靠速度给敌人带去死伤的兵器,为了增加破甲的功效,自然打造得很重,寻常人初次操刀会有些吃力,霍摇山则感觉颇为轻松,自从三爷入住他的身体,他的力量一直在缓慢而持续地增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霍摇山还是双手持刀,他试着挥了挥,手感不错,那几个被强迫跪在地上待宰的沙子盗头领立刻拼命挣扎起来。
喀嚓一声。
一个人倒在地上,不过没死掉,霍摇山在他脖子上砍出个巨大的口子,他就像是脱离了水的鱼儿那样翻着白眼,大口大口喘息着,双手双脚不自觉的抽搐着,那脖子上的伤口伴随着每次喘息,咕嘟咕嘟翻着泡沫。
霍摇山对着剩下四人说道:“他刚刚偏了下头,我没砍准,你们要安分一点,我砍得准了,你们也能死得痛快一点。”
那四人挣扎得愈发欢了,不过这些侍卫孔武有力,几人联手制住一个,他们越是挣扎,反而禁锢得越紧。
有了第一个的经验,接下去的几个便顺手许多,当砍到第四个人时,霍摇山已经能把头颅准确的把头颅砍下来了,不过他自己也累得够呛,这砍人不仅是对体力的巨大消耗,对人本身的心理同样是巨大的考验。
等他歇息片刻,正准备扬刀砍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李仙儿忽然出现在身边,伸手抓住他拿刀的手腕,泪眼婆娑的哀求道:“够了,够了。”
霍摇山放下刀,淡淡说道:“好的,就把此人发配充军吧。”
话落,霍摇山打个唿哨,波斯种立刻从某处角落撒欢儿飞奔过来,霍摇山扶着李仙儿骑上了马,两人前后并坐一起,霍百炼冲上来抓住缰绳问道:“你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哈哈哈,给您老人家造个孙子去!”
说完,霍摇山一拨缰绳,都不需要他做什么,波斯种这匹聪明的马儿就已经明白主人的心意,几个踢踏便把速度提升到极致,几个吐息,风一般远在天涯。
霍摇山带着李仙儿骑着飞奔出营地,但他不敢走得太远,只是在天山脚下任由波斯种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的下巴磕在李仙儿的肩膀上,闻着李仙儿的体香,少女的发梢飘起,打在鼻子上痒痒的,两人没有说话,忽然霍摇山觉得胸口一阵恶心,从马上滚落下来,哗啦啦呕吐个不停。
李仙儿忙跳下马,用贴身的帕子给霍摇山擦擦嘴角,此刻少年呕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李仙儿不觉得恶心,反而倍感安心,杀人的少年叫她仰望如天神,只要眼前毫无顾忌大呕特呕的霍摇山,她感到更真实,更亲近。
霍摇山拉着李仙儿走远一点,坐在草地上苦笑道:“总算是忍到现在才吐,若是刚才在我爹面前吐了,可就真的太丢人了。”
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霍摇山见过许多死人,各种各种的死法,因他而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也曾亲自鞭打拷掠过刑徒,可他从未亲手杀死一个人,他第一次杀人,一次就杀了五个。
李仙儿陪坐在霍摇山身边,和他一起眺望山下的青青草原,怜爱道:“你不是杀人的料子,你从生下来就该是指使别人去杀人。”
霍摇山呼吸着这尚带几分冬雪的冷空气,沐浴在春日阳光下,笑道:“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在算计你,只不过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把我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可你不用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李仙儿柔美的笑颜格外灿烂。
“别人的话,我肯定不会这么辛苦去讨好的。可是仙儿,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为你手染鲜血。”
霍摇山忽然起身,一手牵着李仙儿,一手牵着波斯种,两人在这蓝天白云下往前走,远处的风儿掠过大地,绵延不绝的草原仿佛泛起了青青的海浪。
再往不远处走去,他们来到一处乱石堆,原来这是蒙古人的坟场,无数乱石下掩埋着许多死去的人,有一个瞎眼的枯槁老人坐在石头上,拉着马头琴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在不远处,一个蒙古小孩扔着石头赶羊,他见到了霍摇山与李仙儿这两个不速之客,立刻飞奔而来,眼下在天山,但凡是打扮得有几分模样的汉人,都是不能得罪的贵人。
霍摇山翻了翻衣袖,身上没有一分银子,只有两张范家钱庄开出的银票,他把银票给那个蒙古小孩,那小孩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再抬头看看汉人贵族,忽然作恍然大悟状,拿起两张银票捂住鼻子,哼哧哼哧抹干净了鼻涕。
那小孩咧着缺牙的嘴巴笑了笑,李仙儿忽然噗嗤一笑,霍摇山也苦笑着摇了摇头,范家的银票每一张都数额巨大,这些普通牧人是见不到的,他们更习惯以物易物。
霍摇山身上没有银子,他没有带银子的习惯,于是从宝石刀上抠下来一块红宝石,那蒙古小孩的眼睛立刻亮了,霍摇山把宝石扔过去,小孩捧在怀里,忙跑去塞进瞎眼老人的手心。
霍摇山拉着李仙儿走了,他们穿过山下的羊群,这些羊似乎受过训练,跟着他们这两个牵着马的人往前走,他们很快走到溪水边,这里的草受到水源灌溉,长得格外得高壮,高高的草儿都快越过两人的胸口了。
霍摇山忽然捧起李仙儿的脸,两人彼此对视,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很快这两张脸便贴在一起,两个人也顺势压倒了这一片青草。
羊群们很快发现了它们中的两个奇怪人类,**裸依偎着在草地上打滚,又是痛苦的低泣又是高亢的欢歌,羊儿们围着两个人转成一圈,好奇的嗅着。有些想要走到近前,聪明的波斯种立刻去驱赶。
“你不怕被羊踩死吗?”李仙儿把霍摇山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胸口,对着少年的耳朵吹气道。
霍摇山被软肉闷着“呜呜”的叫道:“死了也是死在你的肚皮上,我心甘情愿。”
蓝天白云,青青草原,一只只白羊围起的中央,两人躺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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