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字落入老太太耳中,老太太本是过耳便罢,但她不自觉的心中品味了一下,品出了一嘴苦涩,同时很不可思议的看向阮炼。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平安……这不是你这个年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阮炼低头不语。

老太太看他这样,就道:“你心里苦,奶奶也是知道的。”

说着,老太太叹息一声:“可活着的人,谁心里不苦呢?就是你妈妈,就是我,大人的苦你更看不到,连说都不会说出来,只自己心里忍着。”

阮炼“嗯”了一声,老太太伸手摸了摸男孩脑袋:“等考完试了,让满婆带着你们几个小孩出去玩几天,最近学业是不是太重了?”

阮炼答非所问的回道:“既然大家都苦,何必再说些谁体谅谁的话,做人,我看还是只顾着自己最好。”

老太太:“你这都说的什么话?!”

阮炼始终不看老太太,他垂头看着自己脚尖,开口轻声的回答:“奶奶,做人有什么好,一世为人,难道就是来吃苦的吗?”

老太太脸上露出个惨不忍睹的表情,嘴角动了动,最后撇着嘴想送给阮炼一个白眼。

不过还是忍住,端正坐着,语气沉沉的教训孙子:“我看你是过的太好,没吃过什么苦,受了点打击就这样钻牛角尖。不说远的,你太爷爷、你爷爷是怎么九死一生的发家,就看你妈妈,你妈妈一个女人能走到现在这地步,她吃过的发落换到你身上,只怕你都不要活了吧!”

阮炼脑子昏昏沉沉,对这话充耳不闻,只是继续问:“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太太正要快言快语的回答:当然是为了过好日子。

脑子一转,老太太心想,那要是安哥儿接着问怎么才算过好日子,好像怎么回答都能被反驳。

于是老太太干脆的一翻白眼:“你问我这个老太婆?我不知道,问你妈妈去吧。”

阮炼也没想过从奶奶这里得到答案,老太太刚接了电话,心里憋了一肚子家长里短和人生感慨,嘴巴一张,和阮炼唠叨了一番如今移民定居在阿美利的阮希卓一家。

港城1971年才废除旧法,实行新法,论起来还不如大陆至少大陆49年就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港城71年之前,还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要是男人愿意,平妻也是法律允许,这个一夫一妻也就算不上是真的只能有一个正妻。

阮希卓,便是阮炼爷爷的二房姨太太生的大儿子。说起这个,老太太就生气。老太太作为大房正妻,生了两个儿子,二房姨太太也生了两个儿子,还多了一个女儿。

论起孩子数量,再加上长子生来体弱,身为大房太太却是从数量到质量上都输了一筹,导致老太太和二房姨太太乌鸡斗眼了五六年。

直到阮老爷又纳了一房年华二八的三姨太太,两人才短暂的有了些塑料花姐妹情,一致联手挤兑起这水嫩漂亮的三姨太。

好景不长,两个女人时刻防着三姨太太再生出个男孩争家产,阮炼爷爷就先不行了。三姨太太没等怀上个一男半女,阮老爷就一命呜呼。此时三姨太太也还能担得上一句貌美青春,干脆利落的一收拾包袱改嫁走人了。

没了阮老爷,阮家生意一度落在了阮老爷兄弟手上,剩下家中孤儿寡母两房。但没了男人后,两个女人也就此团结一致,共同为取回家产携手共战外敌。

之后再加上李燕华这个逆天战斗力,此中经历不足为外人道也,总之终是阮炼爷爷的财产没有全便宜了旁人,大部分都被自己的后代拿回了手中。

财产拿回来后,老太太和她的塑料花姐妹二房姨太太也有了几分真情,可惜在二房要求分家带走一半财产移民阿美利,这几分真情迅速的又变回塑料花姐妹情。适逢新法已经实施多年,对于旧法中的妻妾之分,法官一履按照正妻待遇。一通官司打下来,二房分走了一半家产离开港城了。

老太太恨恨的说:“一分为二,铺子地产又转手卖给咱们,换下来几千万的家产全让他们一家子拿走,花到下辈子他们也花不完啊!”

说到这数目,老太太肉疼的直吸凉气,只是话一转,又恨又不忍的说:“出国没两年,你小妈就不行了,我还坐了飞机到阿美利见她最后一面。安哥儿,你说说,人到最后都免不了这一遭,贪什么钱啊。”

阮炼心思恍惚的答道:“就是人生短暂,所以才极尽贪婪吧。”

老太太大开眼界:“这话都是谁教的你?”

阮炼眼神黯淡:“自己悟出来的。”

老太太心念一动:“安哥儿,你其实心里也都明白着,我早就说你妈妈和……你爸爸教你的那一套不行,他们想的好,你这辈子凭借着家世背景,只怕你会欺负别人,就只一味的教你对待别人谦让。这真是你爸妈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世间的人看你善良不是善良,只当你是软弱可欺。”

“你爸这辈子这么单纯就算了,从小捧着长大从没受过委屈。”

说到这里,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骂:“李燕华自己是什么经历,她也敢这么教你”

阮炼失神答道:“我从来不了解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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