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很小的时候,跟着学校的老师一起练过毛笔字。
那时候市里要举行一个小学生书法的比赛,老师从班上选了几个聪明有定性的孩子,教他们怎么用毛笔,怎么写字。
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其实是很难获奖的,但这位刚来的老师却非常积极,乐此不疲。
笔怎么握,横怎么写,竖怎么写,怎么起笔,怎么回笔。
老师一点点地教,他们一点点地学。
最后十几个孩子选了三个,每个人分配一件作品,翻来覆去地练。
另两个孩子里有一个是用大笔写一个字,忘记是什么字了,只记得笔大墨浓,气势很足,许问非常羡慕。
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写自己这四个字,横平竖直,一丝不苟,反反复复。
许问到现在也记得自己分配到的任务是什么,山高水长四个字,楷体。
后来他们的作品被交上去,他竟然获奖了,最末等的优秀奖,但老师非常高兴,连声夸奖他有定性,有静气。
许问还小,只会腼腆地笑,其实也很高兴。
他很想跟着老师继续学下去,但老师好像对此没什么兴趣了,他又教起了孩子们打乒乓球、踢毽子。
相比坐在书桌旁边默不吭声地写字,小学生们更喜欢这种活动,他们兴致勃勃,在操场上又笑又闹。
只有许问有点失望,他回去之后想找爸妈要点钱,买自己的毛笔墨水。
他计划着,纸就不用了,他可以去捡废报纸,一样好用。
结果爸爸妈妈匆匆忙忙,上班下班,回来家里一脸疲倦,连跟他说话都很少。
许问看着他们,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跟他们说。
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虽然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印象还很深,但其实也仅仅就是学会了怎么执笔,以及一些最粗浅的运笔规范。
到班门世界之后,他宛如新生,什么东西都要从头开始学,毛笔字也是。
一开始,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教连林林和许三师兄弟们一些东西,连天青给他扔了一本三字经,暗示他从最粗浅的地方起步。
后来,连天青不知道想了什么,可能是受不了他自己都不懂个啥还要教他女儿,终于有一天出现在书室里,面无表情地说:“我说怎么写,你们就怎么写。”
从头开始教起了他们书法。
许问那点浅薄的基础在连天青面前完全不值一提,而且他教他们的不止是怎么写,如何运用基础的技巧,最关键的是审美。
他带他们看了很多书法作品,自己也写了很多给他们看,教他们学会欣赏。
他从不像许问看见的一些师父那样,会手把手地纠正他们的运笔姿势,只会在看见不对的时候,用木板啪的一声打下来。
但他带着许问,带着他们所有人,看见了旧木场之外,悠久绵长的一个广阔的世界。
有一次,许问从纸上抬头,看见了连天青的侧脸。他没有表情,嘴角向来都是绷得紧紧的,但这表情,比小学时候看到的父母的敷衍笑容亲切多了
许问落笔于纸上,回想起了当初看见的那半张脸,唇畔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容,有些怀念。
旧木场不是什么东西,却有如他人生的新起点,无数美好的回忆都从彼处而来。
他缓缓给“秦天连”写着信,不知不觉之中,这样的情感情绪就被注入了进去,体现在了字里行间、落下的每一个笔画里。
不过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秦天连就是连天青,所以用词语气都比较客气。
而且他才得到了一个上好的素材,可以与他引起话题。
他写他得到了一个黄杨巧,仿佛融汇了黄杨木雕刻的各种刀工,但只有样品,没有技法,问秦天连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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