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那几颗冰糖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重毓扔进了汤药里。

吃过除夕饭后,玄稚提出来一块去街上逛逛集市,颜儒胥向来和他臭味相投,自然是举手投足地赞成。唐佛如近来似乎也与这人走得有些近,听玄稚这番话倒显出些欣喜的样子来。冰糖也一副期待的模样,重毓便也跟着去了。

出客栈时,重毓回头望了一眼。

东厢房那处在夜里略孤寂的燃着点光,烛火轻晃。

云河向来不过除夕,青葵却如车石般,似乎将此日看得颇重。

站在大街上一眼望去,只见一条长而弯的灯笼河绵延之很远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河里涌动着。模糊不清的欢声笑语和歌姬的琴奏声与小贩的吆喝声融合在一起,嘈杂而给人一种温暖的氛围。

一到街上,众人走着走着便分开了。

唐佛如扯着玄稚去猜灯笼,冰糖跑去城东陪孤单的山楂老头,便只剩下重毓和颜儒胥在四处乱走着。

“两位,来看看胡头吧!我这有很多样式,保准有你喜欢的!”一个大娘见颜儒胥左顾右盼的样子,估摸着他是哪个大户人家里偷跑出来勾搭姑娘的公子哥儿,手里应该有不少银两,忙招呼道。

重毓好奇地走过去,但见一堆胡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摊位上,种类纷繁而色彩奇异。

她见了一个猪妖胡头,顿觉新奇,拿起它便笑着往颜儒胥脸上盖。颜儒胥却实在嫌弃得很,身子一退,躲过了重毓。

“我戴我戴。”重毓见他不愿,便把猪妖胡头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颜儒胥无可救药般地看着重毓摇了摇头,在小摊上左挑右挑了会,始终没找到欢喜的,便自顾去了其他摊子。

这时,重毓突然见了角落里摆着一个蒙着灰的狐面。虽然旧了些,做工却极为精细,一勾一划栩栩如生,色泽倒也鲜艳绮丽。她欺身去将它翻了出来,只觉越看越欢喜,便买了下来。

大娘笑意盈盈地收了重毓的银子,一边自言自语地叹着:“姑娘家家的,竟也喜欢猪妖胡头。”

这话可说得重毓不禁老脸一红,忙拿了胡头便去寻颜儒胥。

这厮竟偷偷摸摸地去金玉轩里买了一对发簪。

“……你哪来的银子。”

颜儒胥紧紧的把盒子搂在了怀里,眼神闪躲着,支支吾吾道:“你,我,我攒的不成?”又沉默了一会,他才道:“……你辞官了,我可没辞……将大哥昨日刚把月俸给我带来呢。”

“所以你现在还是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无双军师?”

“夸张了夸张了,”颜儒胥咧嘴一笑,“无双谈不上,榜上前五还是有的。”

重毓只觉一股热血猛地冲进了她的脑袋,直气得她体内仙道乱窜。

说好的一块辞官浪迹江湖,敢情现在就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业游民。当然了,卖劳力还债或许也算门行当。

最让她难以平静的便是那张债条。

这混蛋一边领着云河王的八百两月俸,一边还不动声色的蹭着她每月可怜兮兮的一两银子,就为那只重毓都不曾尝过一口的绝版烤鸭。

越想越生气,重毓瞪了一眼颜儒胥,戴着猪妖胡头便怒气冲冲的回了凉风栈。

回来时,东厢房已熄了烛火。

许是歇下了吧。

似乎又起下雪了。

心情稍稍平复了些,重毓站在小园里,呆看着远处的荷花池。

点点晶莹剔透的雪花片被风吹得胡乱飞扬,有的落在了树上的枯枝上,有的融在了幽幽的水池里。风刮得有些冷,重毓紧了紧裘衣,转身欲回房时却突然见了将迟。

他撑着一把积着少于碎雪的油纸伞,一身青衣,看着重毓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平和。

一如重毓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模样。

将迟伸出手来,拿着一块银元宝。

骨节分明,白净修长。一如那梦中人。

“倒也没落魄到需要你救济的地步……”重毓呆愣着接了过来,只觉那块元宝上还有将迟手心的余温。她正说着,突然发现元宝底端方方正正地刻着“唐寒栖”,一时竟哽得说不出话来了。

往事仿若昨日般,历历在目。

一滴热泪倏地从眼眶里滑了下来,重毓突然庆幸自己还戴着那副猪妖胡头。

她拿出来那副朱红雕金狐面来,盖在了将迟的脸上。墨发青衣油纸伞,正配这副狐面。

活像个风度翩翩的狐狸小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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