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游园连忙上前扶住庭司辰道:“你别急,放心,她还好好的!”

庭司辰怎么能放心?

待吃完药,楚游园他们都离开后,庭司辰套上鞋,步履沉重地踱出房门,挥手招来一名士兵问道:“棠西在哪间房?”

士兵搀扶庭司辰往东走了一扇门,原来庭司辰的隔壁便是棠西。

士兵没敲门,径自推开棠西的房门,庭司辰对此感到尤其诧异。

但当庭司辰看到房中的景象,他便理解了。

小满已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收拾成一个正常人,他坐在棠西床畔,就那么默默坐着,盯着棠西的脸看,似要将她盯穿。

士兵镇定自若地抱歉道:“不知堂主在,打扰打扰。”

棠西侧躺在床榻上,神情极其平静,甚至安详,她头下的软枕已陷进去好深好深,看起来,她已是有好久好久没起过身子。

“她怎么了?”庭司辰的舌头在嘴里徒劳拍打,发出虚弱的声音。

小满狠狠剜了庭司辰一眼,没好气道:“大夫说她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为什么?”

“全是被你害的!”小满迫不及待想看看庭司辰痛苦后悔的模样。

“是因为她后脑的针?”

“并不全是,大夫说,是六谷自己不愿醒,她的后半辈子怕是要这么一直睡下去。”

“我不信。”庭司辰无比坚定。

“哦?你有法子唤醒她!她变成这样,全是被你害的!你走!她有我来照顾,不需要你在这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小满不由分说地赶庭司辰退出棠西的房间。

庭司辰在房门外伫立良久,直到再一次晕厥过去。

三日后,金点王殁,汝安王如金点王所愿,把他葬入升月山下的墓中,只不过,墓中早已空空如也,金点王独自长眠于空旷的墓下,无亲人为他守孝,无人供奉他的牌位,往后年里节里也无人会为他烧一炷香。

一代富商,什么也没留下。

楚游园告诉庭司辰,说北辽陈兵于辽夏边境,契丹皇帝决意亲率十万大兵征夏,夏兵两头焦灼,现已撤出中原,战事暂休。

“野原办成了?”庭司辰问。

“没他的消息,具体情况怎样,咱们都不知。”楚游园道。

金点王殡葬的这日,庭司辰趁小满没守着,偷走了棠西。

棠西睡在马车车厢里,庭司辰驾车,打算回绝尘谷去,不管怎样,先回绝尘谷。

庭司辰在驾车过官道时,经过一队囚车,囚车里头锁着的皆是敌国俘虏,普桑也在其中。

庭司辰打点好押解俘虏的官兵,扒住普桑的囚车,问道:“他们押你去哪儿?”

“去黄河岸挖河道。”普桑应道。

司辰轻声道:“我救你出来。”

普桑摇头:“我的族人们都在这儿,眼下神女不在了,换我来守护他们,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带着他们逃回家乡你是中原王朝的人,要是从朝廷手中救走我们这些敌国的人,你的国家岂会放过你?”

庭司辰点点头。

“棠西还好吗?”普桑的一颗心提至嗓子眼。

“她就在马车里,至今昏迷不醒。”庭司辰显得有些低落,“没法出来送你了。”

“无妨无妨,只要她还好好的。”普桑松下一口气,“她是个好姑娘,我看着她长大的,最知道她了,等她醒来,不要告诉他我被抓,就说我回凉州了,否则啊,她就是跟朝廷n,也要来救我。”

“多谢!”庭司辰诚心道,“你多多保重。”

押解俘虏的官兵厉声催促道:“时间到了!说完没有!”

囚车复又缓缓行进,司辰立于路旁目送渐行渐远的普桑。

普桑咬咬牙,铜铃般的眼睛里流下泪水,大声吼道:“告诉棠西,庭家一家不是她害的,是我!是我偷偷在酒里下了毒!她什么都没做过!她真的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件心事我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说出来,神女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罪我的!告诉棠西,让她不必自责!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害了你们一家,你要来杀我,我等你来!悉听尊便!绝不还手!你要是不杀我,来世当牛做马,一定”

庭司辰长长叹一口气,红了眼眶。

十余年前庭家遭逢大难,岂能算到普桑一人头上?往事尘烟,庭司辰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当年的罪人,死的死、走的走,再去追究又有何意义?那是一场因情而生的灾祸,人不在,情已灭,如何追溯?

“嗯”

耳尖的庭司辰分明听见马车里头的棠西微微吭了一声,庭司辰激动不已难道说,她其实能听到?

庭司辰挤进马车,握起棠西的手,柔声问:“棠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棠西一动不能动,但庭司辰确信,棠西是真的听到他的声音了,他能从棠西的脉搏感知到。

于是,庭司辰一边驾马车,一边面朝前路自说自话。

庭司辰将他在马车外头见到的景致、路人说给马车车厢里躺着的棠西听,还说起新的鬼怪异闻,这是棠西爱听的,说他去西域时一路的见闻,棠西肯定想听这个,说一些蹩脚的笑话,棠西一定忍不住在笑吧?

路边的人皆用看疯子的眼神打量庭司辰这人可真怪!没人和这人说话,这人怎么自己一个人有说有笑的!

庭司辰的心情许久没这么畅快过,仿佛天也高了,地也宽广了,大道朝上,只要人还在,便没什么可惧怕的,来日,来日方长,山川湖海皆在脚下,而人,人在心上、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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