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沐晨率先带着人退下。
崔离转了半身,看到身旁的人一动不动。
李初生了一张十分少年意气的脸,朝气蓬勃,笑起来尤其耀目,先帝朝时,曾与韦知言并称为“长安双壁”。
但此刻,却如蒙了一层灰。
崔离盯着他看了许久,他也好像没有察觉似的,只怔怔地、失神地望着前方,夜深如雾,星眸黯淡。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崔离低声吟道。
李初身子一震,仿佛大梦初醒,茫然地转头看他,眼神一点一点聚起,神色一分一分淡下。
最后牵起唇角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转身:“走!再陪兄弟喝一场!”
……
天将明时,钟迟迟终于将骨灰分拣入罐,封好抱在怀里,抬起头,看到对面的皇帝陛下手上、脸上、衣上,都如她一般沾满尘灰。
看着既不威严也不风流,甚至有点好笑。
她“噗嗤”一笑,抬手在他鼻子上抹了一下,道:“我好像听到谁说,要与众将士不醉无归的?金口玉言呢?”
他眉眼弯弯,也往她鼻子上抹了一下,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朕已经醉了,谁有意见?”
钟迟迟咯咯直笑,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向营帐区走去。
刚进入营帐区,便见两人迎面走来,目光掠过时,钟迟迟下意识一顿。
那人咧嘴笑着,双眸亮如星辰,还是当年俊爽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看到她时,再没当年那般不加掩饰的热情和喜悦,只微微一滞,便挪开了。
也许是喝多了,他身形晃了晃,笑容愈盛,迎向她身边的李长夜。
“这是喝了多少?怎么不去歇着?”李长夜笑道。
“将士们刚散,我和阿离来看看陛下回来没?”他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便是钟娘子?久仰了!”
钟迟迟没有回应,摸了摸鼻子上的灰,仰起脸,皱着鼻子看着李长夜。
李长夜笑了笑,对李初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都去歇着吧!”
李初含笑低下头,恭送皇帝陛下与他的女人远去。
“你不认识她?”崔离轻声问道。
他抬起头,哈哈一笑:“不认识!”摇摇晃晃离开。
回到营帐内,蒙昧光线中,他打开一只箱子,挖到最深处,怔愣半晌,拿出一只小小的木匣。
打开,粗陶的碎片上花纹断裂。
他拿起最上面的两片,轻易地拼出了一个“钟”字。
十月的秦州,北风呼号,她冷得不想出门。
他拉着她去窑洞玩,火炉里的火映得她双眸晶亮。
她做了一个陶埙,他偷偷在上面刻了一个字,烧好后强行占为己有。
她偏过脸装作不在意,却悄悄红了耳根。
阿钟,你果真心里没有我,便当作从未相识
她从小腿腹上解下他亲手绑上的匕首,连着刀鞘一起朝他掷来。
陶埙碎裂一地,至今不能愈合……
碎片落回匣子里,仿佛又撞出了一丝裂痕,他合上盖子丢了回去。
闭上眼,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
阿钟……
你既无心,我便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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