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昏沉士兵提着灯巡夜。
过了拐角,忽然有宫廷内侍官披着斗篷匆匆来寻他寻到后先是给他瞧了奥格洛夫的手信接着压低了声音道:“尤涅大人奥格洛夫大人有事要同您商谈,可否请您即刻往南宫一趟。”
克劳德尤捏的面上浮出困惑他提着油灯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去询问内侍仅仅是说:“我明白了麻烦您稍等一会儿。”
他转身去叫了附近巡逻的士兵将身上因巡逻而配上的刀剑卸了交于对方方才重新对内侍颔首:“可以了还劳请您在前方带路。”
作为军人克劳德尤捏在普遍高挑的索莱人中也显得较高。当他放下了工作,随着侍从自刮着风雪的殿外回到烛火明亮、温度和暖的殿内,他自后方垂下的影子甚至能完全将侍从的影子覆盖。
侍官发现了这一点他略有些沉默。克劳德尤捏也发现了,他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又偏了些步伐,确保自己的影子不会再莽撞的撞上对方的才右手扶胸歉意道:“失礼了,奥拉子爵。”
奥拉子爵略回一眼灯下的士兵态度恭敬姿容却比他还要像帝都的贵族从他父亲那边的血统来论他的确也能算是半个贵族。从军的生涯使得他身姿挺拔,哪怕此刻低垂着头在向他示礼,也比宫廷侍官们显得更为英挺。奥拉注意到他棕红色的碎发有些许遮挡在了眼睫上,眼睫上落下的雪花在室内的高温里以凝成了水珠。他似乎先前已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擦过,眼睫上还存着些水渍。
只是那双棕色的眼睛长的太寡淡了些,里头既无深情也无神秘,加上他唇角平平,瞧一眼就让人兴致全消,只觉得对方比伊卡宫窗外的风雪还要不解人意,冷淡又无趣。
克劳德尤涅。女仆生的、不被承认的私生子,被“父亲”放逐前线战场,却又因为战功而被奥格洛夫赏识,得封少尉。依他本人的意志,自然是更愿意远离有“父亲”所在的伊卡,待在风霜更为酷烈前线,继续努力依靠刀剑为自己搏一个前程。然而他的贵人、奥格洛夫大公却与他的想法相悖。在亚诺王重病,奥格洛夫被要请进入伊卡宫以备不测的时候,这位前任宰相就已经想好了最坏的可能,从而将他从前线调至帝都禁军,要求他承担起护卫伊卡宫的责任。
“除了你,我不信任其他任何人来守护这座城池。”奥格洛夫曾严肃对克劳德这么说,“国王若有不测,这世上最艰险的战场就不再是边境了,伊卡会成为我最需要你的地方。”
克劳德尤涅幼年坎坷,奥格洛夫对他而言无异于人生中的导师,面对奥格洛夫的要求,哪怕克劳德尤涅既不愿意回到这座城,却也只会答应。
就好像今夜奥格洛夫再次传唤他,若是换了别人,这位少尉多半还要说上一句:“职责所在脱不了身”来推辞,哪怕来请他的人是亚诺王的贴身男仆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男人啊,无趣到分明继承了来自父母的俊美相貌,却也能够因为作风与眼中对一切的漠不关心而让所有的女士却步。克劳德尤涅英俊是英俊,可谁又愿意和英俊的木偶调情?木偶会笑吗?他怕是连笑容的意思都了解不到,他只了解那些冰冷又令人生恶的武器。
奥拉子爵心有所感,他遗憾着克劳德形貌回过了头,也不去计较影子上的那点儿不算冒犯的冒犯,将他带去了奥格洛夫身边。
奥格洛夫在南宫的会客厅里。会客厅里的炉火烧的很旺,这让克劳德稍微有些不适。奥格洛夫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他请女仆去帮克劳德拖下厚重的外衣,同时笑道:“我年纪大了,有些怕冷,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太难受。”
克劳德低声道:“大人多虑了,我不过是刚从室外回来,有些不适应。”
奥格洛夫笑了笑,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挥退了左右,方才严肃了面孔询问对方:“这两日伊卡宫如何?”
克劳德:“正如大人猜测的那般,人心浮动。甚至还有人不顾风雪,想要出城去。”
奥格洛夫道:“出城去?这倒是新鲜,这城里还有想要让巴德继位的贵族?”
克劳德恭敬答:“是名宫廷内侍,被亚诺王封了个男爵,并无领地。我按照您的吩咐,抓了人后也只是寻了个地方将人关起来,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奥格洛夫道:“国王陛下宠信巴德亲王,宫中必然还有别的、他的信子。如今国王陛下突然去世,如果被巴德亲王及时知道了信息,我怕这暴风雪虽拦住了他的路,却也会让他从入伊卡宫准备继位,变成直接从剑羽城调来兵马攻打。”
克劳德闻言略皱了眉,他低声道:“如果大人有此隐有,便该在先前也调来边境的军队。”
奥格洛夫抬了抬手:“不妥,杜勒等周遭小国一直蠢蠢欲动,另外边军太过惹眼,若是一动巴德必然会察觉到不妥。”
克劳德没有反驳奥格洛夫的话,但他心中仍有些不赞同。在他看来,既然巴德亲王已经做好了要攻打伊卡的准备,奥格洛夫不如直接调来边军与他决战,至于杜勒等小国,大可以等国内安稳了再做处置。
奥格洛夫似乎是看出了克劳德纯粹的军人想法,叹了口气,他说:“克劳德,一位合格的将军不会去做无畏的牺牲。能用谋策避免的战争便该尽量避免,这就是为何需要大使的原因。”
克劳德低头受教。奥格洛夫也终于正式说出了他今夜叫来对方真正的理由。
奥格洛夫道:“克劳德,我本叫你来是为了伊卡宫的守卫,但如今我想要再拜托你一件事。”
克劳德:“?”
他即刻端正了坐姿,垂首认真聆听奥格洛夫的新的命令。
奥格洛夫道:“我希望你保护住王后的安全。”
克劳德:“?”
他微微皱起了眉,半晌道:“国王陛下去世,王后殿下过些时日应该便会搬离伊卡宫,我需要保护什么呢?”
奥格洛夫道:“保护她不会在这段时日里被谋杀。”
克劳德古井一般的眼里终于出了些波动。
奥格洛夫接着道:“国王陛下将国王戒指交给了她,遗命由她选王。而我命令了你不得让巴德亲王的信使溜出伊卡宫,使他无法得到更多的、有关伊卡宫内的消息,这样一来,他留下的钉子为了帮他、甚至是为了传递陛下去死的消息,很可能会利用上王后。”
克劳德反应了过来:“您是说谋杀王后,让伊卡宫内先乱起来吗?”
奥格洛夫:“有这个可能。伊卡宫内如果乱了,要收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于巴德亲王而言也就更为有利。而若是因王后的死,再能得到国王戒指那谋杀王后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利大于弊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戚乐先开口同奥格洛夫请求联手,以奥格洛夫的想法,会同样支持巴德亲王的王后不如先死在巴德亲王手下的暗杀之中,这样他既能不费力的取回国王戒指,还能借此再倒扣巴德一顶罪名。
只是如今戚乐已经无比鲜明的表明了立场,她的存活对于奥格洛夫而言不再是弊大于利,而是利处远远大于弊处,说的更夸张一点,如果她真的合格、能做到她所说的那些事,那么她活着,还是奥格洛夫的最佳选择。
克劳德已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奥格洛夫唤他回来是为了伊卡宫的平静,这么算来王后的生死本也就在他的责任之内。
他开口应下。
“另外”奥格洛夫又道,可话刚起了个头,他却又不说了。
最后这位老人缓缓道:“我知道你的性格,但面对这位王后,为了你的前途,你最好耐心些、也和缓些。”
他意味声长道:“也许,我们的王后陛下不会搬离伊卡宫也说不定。”
克劳德没有明白奥格洛夫的这句话,他藏下了自己的疑惑,领了命令后走出了宫廷。
带他离开的还是奥拉子爵,但在这一次离开的时候,奥拉子爵还是没有忍住,问了总是闷不吭声的士兵一些话。
奥拉子爵问:“奥格洛夫大人深夜寻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是否和宫中有关,你知道,我是在宫中工作的,若是接下来将有些麻烦事了,也请你与我透个风声,好让我有所准备。”
克劳德眉目不动地答:“您多虑了,奥格洛夫大人只是询问我有关伊卡宫的守卫,同时要求我保护好宫中的诸位大人。”
他答的连眼波都没动一下,让奥拉子爵想探出点东西也探不出。他叹了口气,在心中感慨木头果然是木头,让这样的一块木头来守卫此时的伊卡宫,倒也真的将伊卡宫守成了一座铁桶。
克劳德离开南宫,但他在拜别奥拉子爵后没多久,却也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回到了巡逻的队伍里。
队伍的巡逻也到了尾声,上半夜的人都回了屋子里,此刻正喝着酒聊着天。宫廷的侍官大多都是贵族出生,能够守卫伊卡宫的禁军也是一样。他们大多是贵族的次子或是末子,承袭不了爵位,便在军队中领个一官半职。
克劳德回到屋里时,正巧听见他们在聊宫廷中的女侍们。
他在屋内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聊到了王后的身上,方才问了句:“王后心情常不好吗?”
一位禁军回答道:“应该说,咱们的王后从来就没有心情好过。”
他哈哈笑了两声:“谁不知道国王并不爱她,甚至先王在时这位殿下都未能为帝国剩下继承人。也正是因为她无子,如今伊卡宫里才会平添起这些暗涌风波。”
克劳德听了未语。另一位禁军又道:“我入禁军也快有三年,但这三年里我几乎就没见过王后有外出过,她几乎就将自己锁在宫殿里了。我听洁丽雅说,王后起初不是这样,说是陛下太伤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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