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不想出国,可我确实放心不下我奶奶,她现在的病情这么严重,如果她在国外真的撑不下去了,那我很可能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爸订好了飞机票,是明天一早的飞机。
临走之前,我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可是她关机了。我想说的话还是没能说的出口。
那时候我想,总还会有机会能把话和她说清楚吧?等我们到了美国,等我奶奶的病情再稳定一点,可能是几个星期,或者是几个月,到那时我就回来找她,她会等我吗?
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竟然一个都没能做到。
后来听高立文说她也没有去北京上学,而是留在了本地读了滨城大学,星野也在那所学校。
我以为我奶奶还会有治愈的可能,没想到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是让她的病情恶化的慢一点。
我上大一那年,她还能勉强清醒着跟我说说话,可等到后来她的病情就控制不住了,她的肺功能衰退的很厉害,需要用呼吸器24小时维持生命。就这样又撑了一两个月,她身上溃烂的很厉害,而且始终不见愈合,医生说再这样恶化下去可能需要截肢。
我奶奶那段时间很痛苦,我们所有人都很痛苦。她后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醒来就哭着跟我们说让我们不要再管她了,她不想再拖累我们,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我奶奶的主治医生找我们聊过,说病人现在每天都经历着很大的痛苦,而且她不可能再有治愈的希望了,医生建议我们执行安乐死,我当时觉得他说这话简直是放屁!于是我当时就把那个医生给打了一顿。
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治不好了,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吧?我们都想让她撑下去,能活一天就算一天,只要她还活着就好,那怕这种活着对她而言比死了更痛苦,可我们还是自私的想要她活着。
我奶奶左腿截肢的第四天,她的右腿也开始出现大面积的腐烂。那天晚上,我和我爸坐在餐桌上,他倒了杯酒给我,整个晚上都没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他签了安乐死的同意书,人也终于绷不住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爸哭,哭得那么痛苦,那么无助。
执行安乐死的那一天,我奶奶躺在病床上,她的脸是灰白色的,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特别的凉。不管我怎么喊她,她都不醒,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心跳指数一点一点的慢慢归零……
我爸我妈跪在床边哭,机器在我耳边吵,我跟医生说:“Pleasepulloutthepipe…”
我松开她的手,几乎是冲出病房的。
我知道,我是个懦弱且无能的人。
我奶奶火化后的第一个星期,我鼓起勇气给冷苓写了一封信。这些日子我总会从高立文那里打听她的消息,我不是不肯联系她,而是没有勇气再联系她。
毕竟作出约定的人是我,没有遵守的人也是我……
我不知道她的邮箱,就只能给她写信,地址是寄到滨城大学的,我是真的很想她。
高立文只知道我终于有了联系冷苓的意向,便向她透露我上学的地方,可他也并不知道冷苓会那么快就来美国找我,还恰恰看到了我和邢微在一起。
回国的前一周,高立文告诉我她和星野在一起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可能就是我应得的吧!我当时的退缩,我的每一次犹豫不决,都注定了我没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了。
可是听到她和星野在一起的那一刻,我的心确确实实地疼了一下。
十二月底,我抱着我奶奶的骨灰回国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收到过我的信,我只以为是她不想见我。我去同学聚会只是想着也许还能有机会见她一面,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来。
高立文所有事件唯一的知情者,他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去学文科,为什么会主动放弃保送清华的机会,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不敢联系她,为什么会放着美国的总公司不管,却不声不响的回国开起了分公司,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已经回国了的人。
高立文曾经劝过我:“星野是个好男人没错,他是对冷苓很好也没错,这我们谁都知道,但感情这种事儿并不能因为谁对谁好就应该和他谁在一起,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冷苓她心里边有你,你难道真的就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吗?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儿,人家总有知道的权利吧?”
“不,她不需要知道,我不想给她增加心理负担。星野对她好,这就够了。”
“你甘心吗?”
“甘心能怎么样?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希望她过得好,我希望她将来能嫁给一个很爱她的男人,即便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
“那你呢?你打算还要等她多久,一辈子吗?”
“不行吗?”
“那要是她嫁人了呢?”
“等不到这辈子的,我就等下辈子,反正我这辈子可能也没办法喜欢上其他人了,我不想跟别人将就着过,也不想随波逐流,错过了,我就用一生去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老天爷以前给过我那么多次机会,可是我都没有好好珍惜,现在错过她了,就算真要一辈子光棍儿,那也是我活该。”
高立文冲我翻了个白眼,“呵!还矫情上了!你不说这些我都差点儿忘了你以前是个文科生。”
我拿起旁边的啤酒又扔给他一罐,我俩碰杯,又各自下了一半,过了很久他问我:“你说你为了一个姑娘,好好的一个理科苗子去学了文科,稳稳到手的清华保送名额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万年铁树要么不开花,一开花竟然开的这么铭心刻骨,你做了这么多却什么也没得到,值得吗?”
“你没听说过吗?感情这种东西哪来的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愿意,而且心甘情愿,所以我没后悔过。”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你说你把公司都开到人家门口了,却连见人家一面的勇气都没有,怂不怂啊你!”
“我怂,你不怂行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和人家高平的女儿都在一起几年了,却连上门拜见未来岳父的勇气都没有!”
高立文抬头瞪我,“我起码还有个女朋友和未来岳父呢!你有吗?”
(就冲他这句话,我和冷苓领证的那天特意拍了张照片发给他,不刺激他一下,他都不记得自己以前都说过些什么混蛋话!人家八年抗战都结束了,他这都坚持十年也没拿下高地,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戚阳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之后我们一起合伙开公司,我负责搞研究,她负责拉资金。
戚阳很早之前就向我说过她喜欢我,可我也在很早就和她表示过我不会喜欢她。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可能这样陪在你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愿意等你,等多少年都行,等你把那个人忘了,等你想接受我的时候,在此之前,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别等我,我不会忘了她的,这辈子都不会。你还是早点找一个爱你的男人,然后结婚生子,这才是你该走的路,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我说要回国开分公司的时候,戚阳是和我一起回来的。准确的来说,我其实是被她骂回来的。
戚阳是我认识的女生里最有个性的一个,她特立独行,敢想,敢做。用冷苓的话来说,她这个情敌在我们的感情路上一向是起助攻作用的。
在美国的时候,戚阳问过我:“你能跟我说说,你那个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个怎么的人?我看看到底是多优秀的人竟然能让你记挂了这么多年,连我这么优秀的女生在你身边你都毫不动心,你跟我说说,我看看我要不要知难而退。”
我想了想,“她啊!没什么特别的,长相很普通,反正算不上是漂亮,身材也很普通,眼睛很大,生起气来像是一只铆足了劲儿的青蛙。她笑的时候,你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她哭的时候,你又感觉好像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她这个人有时候很笨,同一道数学题和她讲三遍她都不一定听得懂。她这个人其实很缺乏安全感,她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想麻烦别人,有时候坚强的让人心疼。她不喜欢解释什么,她说相信她的人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也还是会相信她。”
“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干嘛不回去找她?”
我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现在还需不需要我。”
戚阳将手里的酒瓶“哐”的一声扔在桌上,“你是不是傻啊?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你管她需不需要你,重要的是你现在喜不喜欢她?”
“我回去过,但她的现在在她身边已经有一个人存在了。”
“那她知道你还喜欢她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吧!”
戚阳盯着我,“你都没问过她,你怎么知道她喜欢的是那个人还是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也在等你呢?你们两个怎么样,就这样干耗着等一辈子?我看你就是不敢,你怕你想的会变得事实,你怕被她拒绝,所以你连问都不敢问,我说的对不对?”
我没说话,起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戚阳说中了我的痛点。
对,我知道,我就是个懦夫,我没办法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再回到她面前,就当作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当初的约定违背了就是违背了,回不去也便就是回不去了。
我后来还是选择回了国,我承认我被她说动了。我买下了她们公司旁边的那栋楼,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还等在对面的楼里看到她。可我依然不敢去找她。
高立文告诉了我她和星野分手了的时候,我特别开心,我去找她,可却看到她在和一个男人吃饭,后来才知道她在相亲的事。
她们公司说要来采访我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希望采访的那个人是她。
本来说等我这次出差回来就敲定一下采访的事,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车祸,还是和她一起。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那我再讲讲更后来的吧!
我们结婚第二天坐飞机直奔舍夫沙万,她说过她一直想去看看那个蓝色的小镇。
婚后第一年,她出了第三本书,销量不错,加印了两次,办了一场签售会。有一次出门有人认出了她,她高兴了好久,回来和我说了一晚上。我的老婆也是个名人了。
婚后第二年,苓儿怀孕了,生下一个女儿,我妈说生女儿像爸爸,我觉得像我挺好的。后来商量名字,她说小名叫岁岁吧!这样还能和燕子结个娃娃亲。燕子二胎酝酿了两年也没生出来,后来不想生了,干脆养了只金毛取名叫“今日”。她跟我说咱们家也养一只狗吧!我想养边牧,聪明,还能帮忙看孩子,我就给它取名叫“今朝”,这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不就齐全了吗?大名叫“陈甜”,因为她见人就笑,还笑得特别甜。
苓儿孕期胖了十斤,衣服全穿不上了,她吵吵着要减肥,说什么从今天开始不吃晚饭了。她都不用我劝,等饭端上桌,你就知道什么叫女人都是善变的,有些话,听听就行了。
开玩笑,我做的饭她能不吃?
她抬眼瞪我,口齿不清的说:“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啊?”
“对,你说的都对。”
我亲爱的陈太太,世界那么大,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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