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生活

夏日的午后，坐在蔷薇花下，侧对着阳光，翻看着手边的《生如夏花》。这是一本诗集，汉英双版的，这是哥哥的书，听哥哥说这是印度著名的诗人、哲学家泰戈尔先生的诗集，囊括了他的《新月集》、《飞鸟集》。我看不懂英文，确切说我连中文意思都看不懂，只觉得读起来很好听，就像自然万物的声音，清脆悦耳。

一米阳光洒在书上，周边是金色的跃动着的光点，连带着书本也是灿烂的金色，淡淡的墨香和着蔷薇花浓郁的花香点缀了整个倦懒的午后。

或许是因为锦簇的蔷薇花，我并不觉得炎热，还十分享受，上次妈妈带我在这儿溜了一圈后我就喜欢这儿了，这儿的氛围就像我经常吃的水果冰激凌，又好看又清甜。

我经常在这儿看书，或者看着小区里其他的孩子来这儿玩耍，我也曾加入他们的阵营，然而我无法融入。

一个月前和院子里其他孩子一起来这儿玩耍，他们问我是谁，爸爸妈妈是谁，还问我为什么在这儿。

我告诉他们我叫颜葭音，我是跟着爸爸妈妈来到这儿的，还告诉他们我爸爸在这儿搞工程，然后有一个看起来大些的姐姐就说：“原来你就是那个人的女儿啊，都怪你爸爸还有你爸爸的伙伴，原来我们房子前面有一片树木和灌木丛，我们经常在那里捉迷藏，跳绳或者画画，现在全没了，他们就是罪魁祸首。”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还在心里暗自思忖爸爸姐夫他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说：“这你怪不了他们啊，砍掉那些树木和灌丛又不是他们的意思，我听妈妈说什么是开发商看中了这里，就砍掉了，颜葭音的爸爸是砌房子的，当然要听上面的人的意思啊。”现在我记不起那女孩的具体样子了，只记得她皮肤黝黑，牙齿白白的，一身白色的衣服。

“怎么着也是他们砍的，我就不喜欢他们。”那个小姐姐依旧气愤难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有时候我下去看到他们，跟他们打招呼，或者跟他们玩，一般也会被忽略，突然有一天觉得好没意思，于是就没有和他们一起玩耍了。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正读着这句话，突然一阵风吹过，头上的蔷薇花轻轻落在书本上，溅起一股清香，再而来，听到一阵风铃声。

抬头望去，是对面农舍的风铃在风中急剧摇曳，清脆的声音恍如歌唱一般，和我我刚刚吟诵的诗句相映成趣。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好美啊，我好像懂了一点它的意思，又好像根本不懂。”我喃喃低语道。

生和死在彼时的我看来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却又像教堂里某种仪式，庄重而虔诚。我深深记住了这句话，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祝福。

漫长的近三个月假期过去，我不知道在蔷薇花下我看过多少书，真正记得的不算多，记得的倒也十分深刻。

9月1日，开学报名，初中生活要开始了。

No.5

报名前晚上，因为看J．K．罗琳的小说《哈利˙波特》看到很晚，所以睡得也很晚，早上，妈妈硬是把我拖出的被窝。

虽说还是所谓的秋老虎，但是早上还是有些清冷的，更何况太阳还没出来呢！刚出被窝的我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不禁在心底小声嘀咕抱怨着：“唉，真累啊，真不知道母亲大人怎么想的，干嘛这么早起床？”抬起钟表，看看时间，六点还差一刻呢！不爽，真不爽呢，我正好梦到我变成哈利˙波特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天空上徘徊旋转呢，就被妈妈拖出被窝了。

妈妈看到我空洞神游的表情，又似乎明白了我心底的不满，开始絮絮叨叨叨个不停。

“昨天又看《哈利˙波特》看到很晚吧，真想不通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你已经初中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尽看这些不着边的书。你看便也看了，但不至于看到那么晚吧，尽学着你爸跟你哥的坏毛病，你才多大啊！今天开学报名，得早起，你至少得熟悉熟悉一下新校园，当时为了把你送进娄南一中，我和你爸可费了不少功夫．．．．．．来娄南也这么久了，除了这小区周边，就没看你其他地方玩过，更别说交新朋友了，要么看些乌七八糟的书，要么看漫画或动画片，要么呢，就对着窗外发呆，傻笑。快快快，快起床。”

听多了，难免心烦意躁的，我就喜欢看《哈利˙波特》怎么了，我就小孩子怎么了，另，哥哥也爱看《哈利˙波特》啊，还有竞竞哥哥，他们都爱看啊，他们比我还大呢，那他们不也小孩子么？我就不爱交朋友，就爱看动画片，就爱晚睡怎么了，哼哼，我还就这么任性了。有自己的世界，不好？想发作又不好发作，于是最后只是垂下眼帘，嘟起不服气的嘴巴，小声嘀咕着：

“哥哥也爱看《哈利˙波特》，我还是受了他影响呢，为什么不见你说他，爸爸晚睡，也不见你说他，为什么，为什么就爱针对我？”

即使我那么小声，还是被妈妈听到了。妈妈听到“哥哥”二字，脸上不禁抹过一丝忧伤的阴影，低垂的眼脸，微微蹙着的娥眉，美丽温柔的眼睛盛满了担忧思念的神色，睫毛上沾着一丝浅浅的湿意，却是强忍着不落下来。

马上我感觉自己错了，我这话不就是在戳妈妈的痛处吗？妈妈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哥哥啊。

因为哥哥从小并不那么受爸妈的宠爱，还特别调皮吵闹，那时家庭条件很不好，哥哥当时小魔王的性子总是和其他孩子起冲突，让爸妈头疼不堪，爸爸在外奔波工作，妈妈那时不会教孩子，哥哥闯祸了就只会打他。

哥哥的中学时代压力大，也因为这些压力而变得越来越叛逆，虽然中学时代的前5年哥哥成绩十分优异，可高三因为叛逆，倔傲，终日沉溺游戏的虚幻世界，爸妈也没有及时跟哥哥沟通，最后致使哥哥高考名落孙山，现在在湘水市复读。妈妈担心他，为此而陷入深深的愧疚，又因为母子分离两地而思念牵挂他。

我正要踌躇怎样向妈妈道歉，只见妈妈很快背过身擦去沾在睫毛上的湿意，再次转身抬起头，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叮嘱我赶紧起床，由此把我想要道歉的话语堵在嗓眼口，她自个儿又出去做早餐了。

完了完了，我惹母亲大人伤心了呢，又一骨溜倒在床上，好死不死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自责。

颜葭音，你真混账，干嘛有事没事提起哥哥啊，你是吃饱了撑着吗？哦不，我还没吃早餐呢，没饱。颜葭音，你不知道妈妈现在最自责的就是没有给哥哥足够的关爱呵护吗？想着想着，我竟又睡着了。

十分钟后，母亲大人倚靠房门，居高临下，冰冷清冽地看着四仰八叉，状如“大”字形趴在床上的我，我知道我背后的那道寒光不是我所谓的错觉。

即使我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但还是很乖的。

事实上从小到大，我都很乖，所以我只好知趣地装淡定地从床上趴起来，慢慢地穿着自己的衣服。

我一直都很淡定，淡定这本事的确是要从娃娃时抓起的。因为我知道我每次在闯祸，或正准备闯祸时，妈妈那道居高临下，冰冷清冽的眼神足以秒杀我的战斗力，如果我扭捏，不情愿，或者奋起反抗，那结果绝对不亚于两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所以事实证明，我必须装淡定，然后举手投降，乖乖听话。

报名的那一日，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怨怼，为什么不是世界末日，如果是世界末日，时间就可以停止转动了，我就不要去新学校了，不要上学了。我甚至还有一种很阴暗的心理，就是希望攥着一把炸弹炸了学校，我就可以待在家里好好睡觉，或者吹着空调，看自己爱看的所谓乌七八糟的书还有漫画，动画片之类的。

不情愿地起床洗漱，一番折腾后，我终于坐在餐桌旁，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摆着一张苦瓜脸吃早餐时，我听到扑哧一声轻笑声，抬起头，惊讶地看到了妈妈的笑脸，不禁有些愣，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一样。

我不禁撇着嘴朝天花板上翻了几个白眼，心中不免感慨：女人啊女人，就是如此善变。还好，妈妈并没有在意我这番白眼，否则家庭战争又得爆发了，那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就扣光光了，尊严可以抛一边，零花钱可不能没有啊，我还要吃辣条吃冰激凌呢！

我知道我永远都不能低估妈妈的战斗力。平常看起来如何如何的温柔似水，生起气来就像是洪水猛兽，翻脸可比翻书快得多。

No．6

吃完早餐，妈妈带着我去新学校报到。

走出家门，刚好出晴。我摊开右手，手背朝里，掌心朝外，透过指缝间看到，阳光斜照，天际翱翔的鸽子张开洁白丰满的羽翼，欢快轻盈地飞舞，阳光在那洁白丰满的羽翼上掠下一道美丽的金色光影，打散了所有的刺眼锐利，只留下了柔和的光辉。

这一米柔和的阳光透过掌心跃入我的眼帘，温暖灿烂了我的脸庞，我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扬，又习惯性地感叹道：“多美的一米阳光，多好的一线天堂，多好的天气啊，真舒服。”我感觉我的脸上正轻缓静默地盛开着一朵朵向日葵，心情不禁好了些，而我就是那一个向日葵女孩。我迎着那抹骄阳而笑，踏上前，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和她相视而笑。

“我说了吧要早起，如果晚起了就看不到这么美的阳光了呢。”母亲浅笑着说。

我转过头傻呵呵地笑着说：“是的啊，母亲大人有先见之明。”

我们踏着轻快的步子，在这铺满碎金的路程中轻松前行，似乎每走一步，脚下都盛开了一朵花，迎接我的新生活。

十五年后，当我再度想起那个早上，那道阳光，我突然明白，或者这是一种预示，预示着我，最美的时光开始了，我要张开双臂拥抱那一段好时光，寻找妈妈说的，最好的自己。

新的生活总是让我们想带着新的心情启程，如果阳光伴着我们前行，似乎连回忆都会抹着缤纷多彩的颜色，或许会被我们美化，但在我们心里，它们确实值得那份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