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是,是奴才狭隘了。”

那语调一如既往,叫人听着,又回到了那年承乾宫中,一个红光满面的小奴才正因着自个儿嘴欠说错了话向上头那人赔笑。

但终究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也罢,皇上不要奴才的命,可脱离了臭水沟的臭虫,重归于烈阳之下,也是无法继续生存了。”

这时陶子打了个嗝儿,一两滴液体顺着面罩底部流了下来,滴在了他的紫衣上头,一瞧,那色已发暗了。

不是汗水。

越来越多的液体流了下来,但陶子并没有住口,而是抓紧时间的继续道:“皇上,这辈子能够跟了您,是奴才九泉之下万年修不来的福分。如果奴才是说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奴才真的愿意,就这么一辈子衷心地侍候您和娘娘。”

“可是皇上,有些事唔,有些事,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打从被人送往大昌起,奴才就没想过,奴才有朝一日,还能够回归故土故土,娘亲,我仿佛看到您了,您在向我挥手。”

后面的话就跟醉了酒似的,摸不着边际,但场上并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断,这地界儿,是尸横遍野,是血流四处,也是透着心照不宣的安静。

“奴才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话,陶子突然脑袋往地下重重一磕,经他这么一动作,那些个被包裹于面罩内的液体顷刻间便染了遍地,鲜红色与墨绿色的血水交织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生平没求过皇上什么事,在此大胆说一声,求皇上,在奴才死后死后莫要摘下奴才的掩面之物。”

“就就当,那个马屁精儿小陶子,仍在承乾宫等着您回去呢好,好不”

话到这里戛然中止。

小陶子的话没有说完,然而,在场之人,又有哪一位不是心思通透之辈呢?谁也没有先开口,也没有谁先做出下一步动作。

均是站在原地,瞧着场上的中央。

那位年轻的帝王此刻负手而立,背对着众人,并没有显露出半点情绪,仿佛他生来就该站在那一处,不带感情的,与世间一切所隔绝开来的。

洛墨朝着他所在之处悄然迈了半步,但又很快退了回去,因为她知晓,这个时候的钟离卿,是不希望被旁人打扰的。

即使,那个人是他最信任的自己。

但,一旦自己过去,无疑旁人的目光都要被吸引过去,这并不符合他钟离卿想要送陶子最后一程的初衷。

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

洛墨的腿已站得有些麻木了。

而钟离卿,仍然如根木桩子般立得笔直。

许是产生了错觉,洛墨发觉钟离卿后背的衣衫颜色更重了,然易目前他的状态来看,既没有剧烈动作且天也不热,怎么会出汗更多的?

这般想着,钟离卿,就在洛墨略显关切目光中缓缓向后仰倒了下去。

“钟离卿!”

洛墨慌了神。

迈开步子,疯了一半地向他跑过去,只恨腿不够长,恨不得一瞬间就扑到他的身侧,好让他即便是倒,也能倒在自己的怀里,而非冷冰冰的混杂着血水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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