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精怪,皆是老态龙钟的老者,只柳生一个年纪轻轻便成了精,既是少年成精,便保持少年模样。

这当年的登徒浪子,羽扇纶巾一身青衫,做风流潇洒的书生打扮,刚刚自皇城勾搭了诸多千金小姐,心满意足地回来,心中充满了对人间千金小姐矫情、孟浪、轻浮、做作的厌恶,很是看清女子。

远远地眯着眼睛,看骆雪琪在烈日下拉着一大车肥料,想这位公主实在是与众不同,竟然一改往日轻浮,对其敬重有佳,将扇子插在脖颈后,卷了袖子跑了上去,帮这柔弱的女子推车过了土岗。

可怜的骆雪琪,居然,从没有见过同龄的男子!过了土岗放下大车,看着面前英俊潇洒的男子,羞得满脸通红,羞涩地道:“谢谢!”再也不敢看一眼,埋了头心扑通通地跳,继续拉车去地里。

那柳生呵呵一笑,竟然也默默地跟上,继续帮她推车直到地头,坐在倾斜的柳树树干上,微笑着看她在烈日下劳作,一脸的精彩,实在想不到,这位公主居然这样能吃苦!自给自足,不怕脏累!

这比那些矫情做作的千金小姐们,实在是强上了不知道几万倍!看这样的公主在烈日下认认真真地辛勤劳作,心中实在是有着说不出的味道!一连十多天,总来坐到地头荫凉处,宛若鉴赏珍宝!

这骆雪琪第一天就知道,认为那是母亲说过的无良公子哥,心中决定不要理他,自顾自地埋头劳作。

但到了第十五天,骆雪琪终于忍不住了,自己来那人也来,自己吃饭,那人也自怀中取出饭团来吃,总是莫名其妙地微笑,偶尔,很不客气地趁自己在田间劳作时,去偷偷尝尝她带的咸菜,更把她带的一大罐水也当成自己的,自己回家那人也回家,可自己劳动有产啊!这个人每天游手好闲。

于是,骆雪琪去问了几个使柳生惊讶的问题,第一个是“你这样游手好闲很可耻你知道吗?”第二个是“你家里没有田地吗?”第三个是“你是不是把家里的田地都赌光了?我可以分给你地种!”

柳生张大了嘴,她问那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让他回答,而他这个样子,就像是被说中了。

骆雪琪很快地搬了几块大石头,在田地中划出了分界线,很高兴地道:“好了,东面一半给你种了!”

于是,英俊潇洒的柳生,成了骆雪琪的佃农!看热情的骆雪琪跑来跑去,往手上送了很多农具,听这位朴实而善良的女子说,“这个锄头更好用借给你!”“这个铁锹更趁手也借给你!”“你以前家境纵然再好,可是都给你输光了,那就要好好地种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早就注意到你在打这块皇室亲耕田的主意了!只是你不敢动!但没关系,我是公主,这些地都是我的了,我分给你种!”“你如果不会种,我可以教你!我娘亲说,赌钱最可怕了!你以后绝不要赌了!”

柳生认为骆雪琪美丽,我们难以理解,因为骆雪琪一直遮着很是丑陋的假面皮,防备坏人见色起意。

至于佃农这个职业,是骆雪琪的母亲讲给她听的,说没有地的穷人,就得租地主家的地,做佃农。

而骆雪琪显然并不想收租,只是想让眼前的公子哥能够自食其力,有所收获,不至于被饿死罢了。

柳生拿着锄头站在自己的地里,不住地偏过头学习骆雪琪挖多大的坑、间距多少,丢几颗种子,怎么埋坑更省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话,听从骆雪琪的安排,笨拙但极用心地干了整整一白天。

这事有些不可思议,但又合情合理。往后的日子里,骆雪琪很高兴有人陪伴自己种地,变得再次活泼开朗,包办了被她误以为把房子输了,无家可归、举目无亲只能搭草棚住在地头的柳生的饮食。

而柳生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味道,很愿意呆在这位单纯朴素的女子身旁,很期待第二天再一起劳作。

到了秋天收获的时候,第一次丰收的骆雪琪,面对着无数的南瓜和粮食,抱着最大的南瓜感动地哭得不行!数月以来如同被迷魂,一直都极为听话的柳生,坐在丰收的粮食前,依旧只是傻笑着。

假如,我不是亲自看了两人的记忆,也难以相信二人相处的几个月中,竟然很少说话。骆雪琪只是吃饭或者指导农活时说几句,柳生只是偶尔一笑,笑得有些傻,但总是让骆雪琪有些不好意思。

荼毒花神告诉我,有些恩爱的夫妻就是这样,一起劳作时偶尔相视一笑,很温馨默契,我才释然。

就在这时,被丰收感动得痛哭的骆雪琪,哭着哭着把头埋进了柳生的怀中,哭得更加悲伤痛心大声。

从骆雪琪的记忆中,我知道了她这时是哭她的母亲,以及那匹养大她的母马,还有悲伤自己的不幸!

这个在她看来,已经一无所有的公子,在这几个月中靠她提供饮食才没饿死,以后也不会,理所当然可以借怀抱用一下,她实在是太痛苦了!就像河水积蓄得太多,终究要决堤,痛哭才能够发泄。

柳生香玉在怀,搂也不是,不搂也不是,只能轻拍其背,以示安慰,并且顺导其哽塞间的悲痛之意。

然而,哭够了的骆雪琪,起身以手背擦拭了眼泪,竟然恭恭敬敬地向柳生鞠了躬,羞涩地小声道:“谢谢你!”然后跑开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回来,我知道这个下午她是去了母亲的坟前问话。

感受到片刻难忘旖旎的柳生,呆呆地坐在田地里,等到满天繁星,竟然真的等到了骆雪琪再次回来。

我自然知道这并不是为了等骆雪琪送饭,因为,他作为一个妖,吃不吃无所谓。骆雪琪也并未做饭。

骆雪琪很不好意思地跪坐在南瓜堆前,低头红唇微启道:“母亲说,穷人家的女儿出嫁很早,我今年就已经十四岁了,可我只认识你一个人……请千万不要叫我公主,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民女就好!我实在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但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假如你不愿意,可以卖了这些粮食带走。”

柳生惊讶莫名,心中十分感动,居然和盘托出道:“可是,我是一个妖啊!想必你也早已看出来了!”

骆雪琪抬了头,闪动了修长而美丽的睫毛,抿了抿唇道:“再也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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